出门前, 时砚特意指着院子角落的一间屋子对程立雪道:“舅舅,这间屋子坐北朝南, 光线充足, 关键是风水好,利于静心,是整间院子里综合评价最高的一间。
我之所有将它空出来, 是因为这间屋子与您的气场十分相合, 希望您将来住进来与我谈心论道的时候,能住的舒心。”
程立雪无奈的趁时砚不注意, 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舅舅都说过了, 不喜欢佛经, 对道经也没兴趣, 平时偶尔和人谈论几句, 都是装出来的。
实话跟你说了吧, 你是听见和尚念经就头疼,舅舅不一样,舅舅只要听见念经就头疼。”
时砚像是随口一句:“希望您能永远保持这份自信。”
时砚也没说谎, 带程立雪走的路, 确实是最近这段日子来后山踩点时发现的, 不过这点就不能告诉舅舅了, 若是让对方知道他一个小孩子偷偷跑来后山。
不管有多正当的理由, 对方也不会理解。
两人走在这条风景非常独特的小道儿上, 时砚作为一个关心表哥的好表弟, 随扣询问:“舅舅,表哥和周家小姐不是从小就相熟吗?一直没听说过两人关系有多好啊,为何突然就有了结两姓之好的意向?”
舅舅摇头, 脸上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也是舅舅之前说法不严谨, 目前看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你表哥的婚事舅舅也只有从旁建议的权利,他小孩儿家家的想做主,怕不是在做梦。”
时砚道:“舅舅你就是不看好周家这位小姐而已。”
程立雪大方承认:“不是良配。”
看时砚不解,程立雪解释道:“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女大十八变吧?去年舅舅看周家小姐,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被人惯坏了的小姑娘,有些娇憨可爱,但仅此而已。
现在嘛!像是突然之间,京中许多年轻公子每天争相对小姑娘献殷勤,听你舅母说,周家小姐每天收到各种宴会的请帖就是专门用筐子装的。
本来舅舅身为长辈,不该这般在背后谈论一个未婚晚辈,但你是出于一片关心你表哥的心,舅舅还是能稍微跟你说一说。
具体的舅舅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周家小姐去年与人发生争执,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懂事了很多,这也许是在生死间大彻大悟了吧。
但这般出风头的女子,实在不是过日子的首选,婚后双方都会很累。”
时砚就更纳闷儿了,这描述,听着可不太像是女大十八变。
时砚顺着话头往下说:“那表哥也是众多对周家小姐大献殷勤的公子中的一人吧!”
舅舅的表情就更加迷茫了:“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年轻人的心思舅舅也猜不准。
前段日子你表哥私下里还跟舅舅说,五公主家的那位姑娘十分刁蛮,脾气也不怎么好,看着就让人头疼的,偏他身为表弟,作为男子,还要对人以礼相待,实在恼人。
最近你表哥回家后,言语间又多是对周家小姐的赞美之词,什么光华四射,明艳不可方物,肤如凝脂,巧笑倩兮,臻首娥眉。
怎么浮夸怎么说,听的舅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差点儿以为舅舅认识的周家小姑娘和你表哥认识的小姑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来着。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儿没有舅舅当年来的实诚,作风太浮夸了。”
时砚越听越觉得疑惑,但眼看着要到本次行动目的地了,也没继续追问,只非常认真的嘱咐舅舅:“咱们是要给舅母和大伯一个惊喜,提前不能发出一点儿声响,到时候突然出现,肯定能吓他们一跳!
到时候您带着舅母下山回家,我跟着大伯去膳堂吃晚食,一切都刚刚好,简直完美!”
程立雪看时砚难得有玩乐的兴趣,为了配合时砚,轻手轻脚的将时砚抱起来,小声道:“舅舅会功夫,保证将你悄无声息的带进去,肯定能吓你舅母和大伯一跳!”
时砚投给舅舅一个怜悯的小眼神,在对方没看明白前,迅速切换成满是鼓励意味的神色,做了个嘴型:“好好干!”
时砚指的这条路非常巧妙的路过住持的院子外,平时根本没什么人会从这里路过。
地势比住持院子稍高,成年人站在院子外的小道上,刚好有一个脑袋的高度能看清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但从院子里,却发现不了外面的情形。
两人若是想要进去,只需要轻轻一跃,跳上墙头,落地时院子里还有几颗高大的树木作为遮掩,简直是最佳藏身之地。
清幽是清幽了,非常符合住持世外高人的形象,院门一关,远离尘嚣,没什么人打扰,想做点儿什么不了描述的事也方便。
如果没有后山被时砚发现的这条无人使用过的小道儿的话。
程立雪抱着时砚一个起跳,两人非常轻巧的落在院中大树上,落地的声音,轻的仿若一根羽毛随风飘落似的,树木根本没感受到身上多了两个人。
时砚对舅舅的功夫有了大概了解。
程立雪刚想快速带时砚落在地上,结果一转头,透过隐隐绰绰的树叶,就见本来应该在谈论佛法的两个人,正在进行一些不太友好的交流。
二公主主动上前拉住明光的手,明光一个常年吃斋念佛的大和尚,力气小,推了一下,竟然没推开!
程立雪看到了,时砚显然也看到了。
明显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乱了一拍,又很快调整过来。
这临场应变的能力,绝对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历练出来的。
程立雪给时砚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两人静悄悄的蹲在树上一动不动,路过的飞鸟将程立雪当成树杈,在上面歇脚,很快又离开。
两人很自然的听到了下面这双明显存在不正常关系的男女对话。
住持:“殿下,多年过去,您每年来寺里小住几日,每每见到您看贫僧恍若陌生人的眼神,贫僧私以为,您早就将当年的错误放下了。
为何时至今日,您还要执迷不悟?”
二公主典型的见色起意:“放下?本殿下这些年是放下了,但现在又想拿起来,不行吗?你一个犯了色戒,欺师灭祖,将来要下无间地狱受刀山油锅之苦的和尚,有何资格来劝本宫放下?”
住持声音里满是疲惫:“殿下,当年之事,是贫僧之过,抵挡不住红颜枯骨之引诱,是贫僧修行不够,心存怨气之故。
贫僧早年从师父手里接手万佛寺后,心存不甘,勘不破业障,怨气丛生,以至于走上歧路,误了女施主,只望女施主后半生能平安顺遂,贫僧愿在佛前日日为女施主焚香祷告。”
二公主冷哼:“怨气?你冯子须出生名门,自小师从大德高僧,要什么有什么,受天下人敬重,寺庙里的的富贵不比我公主府差,还有何怨气?少拿这些鬼话来糊弄我!”
住持幽幽道:“殿下,贫僧出家时只有六岁,想不想当和尚,愿不愿意从此青灯古佛过一生,从未有人问过贫僧的意愿,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师父他老人家说我有修佛的天赋,父亲大概是看我身体实在孱弱,上了战场也是早死的命,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就决定了我这一生命运。
前头有师父引导压制,我自然能顺顺利利的长大,后来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了,我堪不破的七情六欲占据了上风,忘却了佛祖,以至于犯下大错,实在不该。
好在这些年,贫僧日日诵经祈福,向佛祖忏悔,终究是走出来了,唯愿施主您也能忘掉过去。”
二公主冷嘲热讽:“前边儿还亲亲热热叫人家殿下,现在就成冷冰冰的女施主了?大师您这七情六欲,可真够收放自如的,哼!”
住持声音严厉了许多:“殿下,贫僧本以为这件事十几年前就结束了,当时贫僧犯下大错,为了弥补您,利用师父留下的人脉,给您求得了富庶的封地算作补偿。
从此你我二人尘归尘,路归路,互不相干!
您也休要胡搅蛮缠,本朝还从未有公主成婚后,陛下重新赏赐封地之事,那块儿封地让您在京中风风光光这么多年,您该知足了!”
二公主彻底冷了脸:“若是本宫不想知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