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我到云思楼的时候，素心先是欢喜，随即有些为难之色。

我明白素心的心思，笑道：“帝后说了，冯娘子的一切供奉如常，体谅她身体不好，应诊的医官也并无欠缺疏忽，只有比以前更加勤谨，由此可见帝后也并没有深责你家娘子。对她的处罚，一来是让她心中好受一些，觉得自己是在赎罪，二来也是为了当日侍卫到竹林搜索的事情给宫人们一个交代，同时警惕宫中之人。你看帝后传的话，只说了不让你家娘子走出云思楼的范围，并没有说不让外人进入云思楼不是？你看往云思楼送分例的人，还有诊病的医官，不都没有被禁吗？”

素心立时便明白了，请我走了进去，微笑道：“原来如此，姑娘看得明白。帝后并没有说不让外人到云思楼来的，只不过我们这里原本冷清，我竟也习以为常了。姑娘这么一说，我方才想起，昨天下午吴圣人身边的宫女，还送了些人参过来，说让我家娘子补益身体。”

昨天下午皇后的宫女到云思楼的事，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消息来自墨鸰，我不能出口罢了，只能提一提医官什么的。

素心续道：“我家娘子虽是弱症，但医官原说是有虚火的，不能服用大补的燥药，只能慢慢温补。我当时还在想吴圣人知道我家娘子的病症，何故送了人参来，现在看来，吴圣人只是要说明，我家娘子虽不能走出云思楼的范围，云思楼外的人，还是可以来看望我家娘子的。”

我与素心站在院子里说话的功夫，冯才人已经听到，从内室走了出来。

想比前两日一副过于淡漠的神情，倒是宣布了受罚之后的今天，她的气色看起来要好些。

“本想昨天就来看望娘子，只怕你身子不快，不敢打扰。”我道。上次分别，冯才人一句“谢姑娘，你教我该怎么做”，让我这两日每每思及，心中总觉不安。虽然我与素心都知道，让冯才人去坦承旧事，方才是最好的办法，但看到冯才人为难，总觉不忍。但是该说的话，也已经全部说了，余下的事情，也只有靠冯才人自己醒悟。

冯才人微微一笑，径自走到我面前，对我微微躬身，道：“这些日子，多谢谢姑娘你了。”

“娘子太客气了。婢子实在没有帮上娘子什么。”我道。

冯才人微微摇头：“当时心中纠结难解，如今倒也坦然。”

“那……”我犹豫地问道：“潘氏究竟以何事要挟娘子你？婢子猜想以吴圣人的明断，应该会看出些端倪，帮助娘子你才是，只是……”只是云思楼仍是一片冷清，连人手也没有多加派，若是潘氏再来寻衅，不知道冯才人与素心怎么办。

冯才人并不答话，却做了个相请的手势，示意我进正厅。

走进正厅，一眼便看到了原本的花架上，放着一只青翠莹润的越窑瓷瓶。再看相对的一侧，亦是一只相同的瓶子。而被潘氏打碎之后，原本剩下的那一只白瓷瓶，却已经被收起来了。

“是吴圣人送来的。想必是官家告诉她的。”冯才人淡淡地道。

“那天官家不过从正门经过，便直接到了桑园，不知如何竟看见这瓷瓶打碎了。”素心插口道。

我亦点了点头，皇上那天到云思楼，看到了打碎的瓶子，看到了冯才人衣袖上不显眼的血迹，都让我感到有些惊讶，这般细致的洞察，的确算的十分难能。

而冯才人让我看这对瓷瓶的用意，我也已经明白了。

“官家既然这样能明察，又知道你乃是自己写的密报，想必已经知道你的身不由己。”我心中松快：“潘氏有孕，官家与圣人不便明罚，却也不是纵容。既然官家与吴圣人已经明白其中的纠葛，定会护着你的。”

冯才人看着翠青瓷花瓶悠悠出神半晌：“进宫十年，我竟不知官家如此警觉。初时我也在想，不知官家何以知道，我当年曾对张贤妃下手，又何以知道下手的尚有别人。如今看来，定是官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最终找到了我。又终于通过你，找到了潘氏。”

心中蓦地一凛，我想起了前天傍晚在云思楼门口，皇上对潘氏所说的话。

皇上问潘娘子道：“宫中这些年来多有小产的妃嫔，我想知道，除了张贤妃，还有谁是与你有关的？”

心中隐隐觉得不妙，看来宫中小产的妃嫔，非独张贤妃一个人。

而皇上也在疑心，妃嫔小产，竟然并非都是出于自然。

顿了片刻，冯才人又对我道：“官家想必是知道你聪敏，故而让你来问我。可官家的心思，潘氏的心思，我都有些摸不透。谢姑娘，查出此事，对你恐怕并非好事呢。官家也倒罢了，潘氏却不是好相与的。”

从皇上找到我的时候起，我便知道以后的事情并不简单，只是当时，我又怎么能够推却。

“谢姑娘，你放心。”见我沉默，冯才人忽然开口。(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