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门缓缓打开的时候,驻守在城门的官兵全都低下了脑袋。一具具尸体放置在驴车上,拉进了临安城。
朱熹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恍惚中听见房门被人叩响。
“老爷……老爷……”
朱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顽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离开温暖的被窝,披衣而起,走到房门口,低声问道:“天还没有大亮,什么事?”
“老爷,大事不好。陈八斤大人……死了,尸体刚刚运回临安。”门外传来一个惊惶的声音。
朱熹心中一震,刚刚披上肩膀的衣服掉在地上,急忙弯腰捡了起来,低声吩咐道:“别多说,到了书房再说。”
巍峨的临安城门就在眼前,大宋的行在,已经是事实上的都城。虽然两代帝王都曾经说过要光复江北,收复河山。但是大家心裏都很明白,光复这件事,遥遥无期。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没有一点能够打败金人,收复江山的希望。
唐仲友带着宽大的斗笠,裹着厚厚的黑布衣服,低着头和李飞镖并肩朝城门走去。
守衞城门的官兵循例检查他们的路引,不过这些官兵哪里能看得出小舞的手艺,几份伪造过的路引,带着细作司的一干人等、唐仲友和严蕊等人,轻松进了临安城。
城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或许是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多尸体送进城来,阴霾的天空笼罩着诡异的气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皇城司一夜之间死了数十人的消息,转眼间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临安的大街小巷。无论是坐在点心铺吃早点的人,还是走街串巷做买卖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秦燕挽着严蕊的胳膊,当先带路,她知道林珍在临安的居所,一行人左拐右拐,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了林珍的“家”。
连日来在路上的奔波,让彪悍如无法、嬉笑如李飞镖都显得神色委顿,更别说已经伤痕累累的唐仲友和严蕊了。林珍亲自下厨熬了一大锅粥,端上来给众人食用。
三口两口吃完了粥,无法一抹嘴,干脆利索的问道:“是不是现在就去登闻鼓院?”
众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去,天色还没有大亮,现在应该是官家早朝的时分。登闻鼓一响,坐在金銮殿的赵昚,就会知道这件冤案。细作司的第一个目的,也就应该达到了。
“不能让官家知道这件事。”朱熹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赵汝愚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赵汝愚一言不发,整理着朝服,门外的暖轿已经准备好,轿子里的暖炉也已经点着,再过一会儿,就是该去上朝的时候了。
“子直兄,你我相交多年,你不能眼看着我就这么走了绝路吧?”朱熹可怜巴巴的说道,一双昏花老眼盯着赵汝愚的脸,片刻也不移动。
赵汝愚淡淡的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话说回来,你身为两浙东路长官,何必去跟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盐官过不去。再说,跟他过不去,想要对付他的办法多得很。你怎么能让皇城司伪造证据?皇城司伪造的那些证据根本不能拿上金銮殿,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到时候哪个还能护得住你?你不是不知道官家的脾气,这件事被官家知道了,你轻则降职,重,则革职流放。”
“子直兄,那你说怎么办?”朱熹顿时没了主意,说起来朱熹要陷害唐仲友,跟当初孔子他老人家整人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朱熹没有想到,本来都已经把唐仲友拉进了大牢,几乎就要铁板钉钉了。却被人把唐仲友给救了出来,这一下可好,随时可能把自己的老命也给搭进去。
赵汝愚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拿起节笏:“今天你不用去上朝,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我能说的就是,只要他们进了登闻鼓院,你,就死路一条。”
说罢,赵汝愚转身出了房门,守候在门外的家仆顿时忙碌了起来,伺候着相国大人去上朝。只留下朱熹一个人在房间里咬牙切齿——赵汝愚说得对,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进了登闻鼓院。
登闻鼓院就在行宫门口,也正是因为如此,老百姓击鼓鸣冤,坐在金銮殿的官家才可能听得见。虽然官家曾经说过,只要是有冤情,无分大事小事,都可以来登闻鼓院击鼓鸣冤。然后把冤情向登闻鼓院陈诉,等官家看过状子之后,择日御审。但是,老百姓还是很老实的,没有人会傻到拿着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官家。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例外,曾经有人怀疑自己的家仆偷了自家的猪,告到衙门,后来不服判决,就把这偷猪的事儿告到了宋太宗的面前。宋太宗他老人家还真的亲自御审断案了。尤其可见,登闻鼓院这档事,比现在的信访局要靠谱多了。
登闻鼓院的门口放着一面巨大的皮鼓,足足有一人手臂粗细的鼓槌,垂在皮鼓下方。这鼓槌约莫有半人长,重达十余斤。要是拿起来敲敲,声震四野,比军中的战鼓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