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的茶马司是个很小很小的衙门,小到看起来常常会被人误认为是一个货仓。这也难怪,甘孜这裏本来就是少数民族很多的地方,也不算很富裕。过于富丽堂皇的衙门反而不利于宋廷和四川的少数民族沟通感情。
蚊子虽小,五脏俱全。茶马司没有因为地方小就失去了职能。里边各色官员一应俱全,吃着皇粮不干事的,不吃皇粮拼命干活说不定还得背黑锅的,几乎坐满了茶马司正堂。
门房是当地人,耷拉着眼皮打瞌睡,这季节的茶叶已经交付给了从吐蕃过来的藏民头领,虽然吐蕃四大王系还没有统一,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用马匹来交换汉人的茶叶。忙完了事儿,就连门房都轻松了起来。正堂里的官员虽然都坐在那里,却不是在做事,而是聚在一起推牌九。
牌九在桌子上摩擦的声音刺|激着门房的耳朵,赢家哈哈大笑声、输家跺脚咒骂声、铜钱撞击着金银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门房的心裏有些瘙痒,恨不得也去赌两手,可是他知道,里边都是官儿,人家一把牌的输赢就是自己一个月的薪俸,赌不起啊!
一边被瞌睡折磨着,一边被牌九声刺|激着,门房就这样过着冰火两重天的日子,忽然间,有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旋律,传入耳中。
“这裏应该就是茶马司了,请你通传一声,请茶马司知事出来相见。”
他懒洋洋的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位彝族少女站在眼前,平素里,门房根本就没有地方摆官威,也没人看得起一个破烂衙门的门房。今儿个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冷冷的眯着眼睛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事大人事务繁忙,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老子还想见见宣抚使大人呢。有这个命吗?”
“如果你真的有事求见宣抚使,我会帮你引见的。”年轻的男子笑了笑,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不过,里边我听得清清楚楚是牌九的声音,想必知事大人应该不怎么忙。你若是不去通传,我就进去把他揪出来了……”
主辱臣死,主子被辱,狗也没面子。门房最受不得的就是在整个甘孜,大小衙门里,从来都是自己所在的茶马司最被人看不起。最高长官不过是区区八品官,办公地方简陋,又没有实权。平素跟着茶马司知事办事,从来都是看知事给别人点头哈腰的份。今天好不容易想摆摆衙门里人的威风,又被人看不起,这一份无明业火顿时从门房的脚底板一直烧到头顶。
“格老子的……”
还没等他骂完,那个年轻的男子已经一拳打在他的嘴上,嘴唇破裂,门牙松动,鼻血长流,立马捂着脸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那男子带着彝族少女走了进去。
“坐庄通杀了!”茶马司知事兴高采烈的翻开手中的牌,至尊宝通杀,这样的牌,也不知道得多少把才能出一回,他贪婪的看着满桌钱财,双手围拢在桌上,想要把钱都拢到面前。可是,一双大手却按在了桌子上。
知事抬头一看,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诧异的伸头看了看门口,却看到那个倒霉的门房正抱着脸蹲在地上。知事立刻落下了脸色,冷冷的说道:“茶马司虽小,也是朝廷衙门,你在这裏闹事,本官就要法办你。”
“这时辰在衙门里赌钱,也不知道咱们到底应该谁法办了谁!”年轻男子轻声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铜牌,啪的一声丢在桌上,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赌得这么开心,那我以这块铜牌为赌注,跟你赌赌,你看能值几个钱?”
知事诧异的将他丢在自己面前的铜牌抓在手中——“大宋锦衣衞所”六个正楷大字映入眼中。翻开背面却是五个小字——“都指挥使韩”。
“大人……”知事声音一颤,急忙说道:“我……”
“我问你,这块牌子值几个钱?”韩风抱起膀子冷冷的说道。
“下官不敢说。”知事已经是满头大汗,身边十余位茶马司的官员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莅临的韩风,不知所措,更不敢做声。
“桌子上有多少钱?”韩风指了指满桌金银。
茶马司的官员虽然办事不怎么样,但是数钱还是挺快的,铜钱金银一会儿就出了数据:“回大人的话,这上边一共有十七两黄金,二百八十四两白银和六贯铜钱。”
“你的俸禄是多少?”韩风眯起眼睛,喃喃说道:“我这人的算术不太好,等我掐指一算。你们茶马司最高八品官,余下的月俸都是十贯左右。嗯,也就是说,在场这么多人,一个月也就是不到二百两银子的俸禄。你们很有钱嘛,很有志气,居然拿着自己半年的俸禄在这儿赌博……”
韩风伸出手臂,抓过一名茶马司小官,指了指桌面:“这上边有你多少钱?”
“七十两……”小官战战兢兢的答道。韩风缓缓松开了手掌,将他推到一边。
韩风摆足了官威,索性坐在赌台对头,漠然看着这些心惊胆战的官员们,他不说话,那些官员都是挤出一脸笑容陪着韩风站着。他轻轻咳嗽一声,那些官员顿时一片‘是是是’。他目光到处,那里的官员立刻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把你们的账本拿出来我看看。还有,今年茶马司交易过来的马,送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