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南有乔木 顾浅意 1566 字 5个月前

“沈南乔,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许欣泪流满面,挥着手想来抓她,奈何被许亦钳制在怀里无法接近。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穆益谦曾一再嘱咐她,不准她再提这件事,可是,她实在受不了眼前这样的沈南乔,终是嘶喊了出来:“沈南乔,你不是要算你父亲这笔债吗?好,今天我就告诉你。杀死你父亲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所有人愕然地抬头,连沈南乔也不禁一震,她抬眼看着许欣,终于幽幽地开口:“你……说什么?”

许欣眼里如同死水一般的荒凉被惊起一丝波澜,突然闪过穆益谦声色俱厉的警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连当成唯一寄托的梦想,也会荡然无存。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残忍吗?她笑了笑,既然要亡,那就一起毁灭吧!

“你知道秦惠阿姨当时是怎么死的吗?”

“在你申请去美国上大学的时候,秦姨就检查出得了病,其实当时只要做手术,她的病完全有康复的可能。可是手术费昂贵,秦姨又知道你需要一笔钱出国念书,所以没告诉你父亲她实际的病情,在你的要求下,你父亲最终还是将那笔钱全给了你。之后你去美国没多久,秦姨的病情就恶化了,很快便病逝。

“当初秦姨的主治医生曾写过一封信寄到你家给你父亲,告诉他秦姨的病情,希望他可以劝她先做手术。可是,那封信正好混在你的录取信中,被你无意中收了起来。后来,益谦哥雇人去你家找到了那封信。而三年前,是我将这封信拿给了你父亲看,只是没想到,他……”三年来的愧疚在这一刻,已完全淹没在巨大的绝望当中,许欣眼里透着无尽的泠然,仿佛要走上终极覆灭。

而此刻的沈南乔,再也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残留的最后一星魂魄,终于无声无息地消散。

原来,真的是自己,没错,杀死父亲的其实就是自己。而她一再逼着穆益谦给她答案,那样威胁他,逼迫他,他也不肯说,其实还是为了保护她。

她真的很自私,很无情,沈南乔这一辈子,原来都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连一直当成最神圣的电影追求,也染满了亲人的鲜血。那寻像器后专注的双眸,应该再也无法望进梦想深处了吧。

一周后。

荒山上坟冢错落林立,斜坡上的小路弯弯折折伸向山顶。在乡下小镇里,大多保存了这样的传统——落叶归乡,入土为安。

半山腰的左边一条羊肠小道旁,立着两座相邻的白石墓碑,其中一个是十年前沈建业为秦惠立的,另一个是三年前沈南乔为沈建业立的。

时间过得如此不饶人,用几个数字就能简简单单将曾经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刻一笔带过。杂草蔓生,几度枯荣依旧扎生在那凸起的坟冢上。三年前,沈南乔将父亲的骨灰下葬在这裏后,她一次都没有再来过。如今,当她跪在这两座墓碑前时,心情沉痛到无以复加,身上像背了镣铐般的十字架一样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膝盖跪在碎小的石子上,沾着碎屑。脚背压在水泥地上一阵一阵疼,一身黑衣的沈南乔捂着脸,哭得满脸通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倾泻而下,仿佛要将肝胆都哭出来。

她声音哽咽喑哑,颤抖着语焉不详:“秦姨,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你才……爸爸,对不起,你这一辈子都活得这么辛苦,是我……让你这么累,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你们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我该怎么还……秦姨,你儿子也是被我害的,是因为我,他才……我那么那么……爱他,可却害他……我是个有罪的人……”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说了些什么,天慢慢黑下来,荒山上渐渐吹起刺骨的冷风,她脑子像繃着无数根弦,扯着麻木的神经。身体虽是痛苦的,心魂却徘徊在外无法感知,有时候也会产生幻觉,仿佛自己也死了一般。

软绵绵地踩在凄冷月光铺就的小路上,凭着上辈子的记忆,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家,这个她待了三年,曾在这裏与孤单和思念相处了三年的破旧的宅院。沈家虽是后来迁居江城的,却始终在老家保留了这所宅子。曾经住在这裏的人几乎世代经商,男人出门在外三年五载,女人终其一生不过守着空虚等待归人。

故址早已没有当年那般完整,残存的一点历史感也被现代符号一一抹去,沈南乔推开院门,破旧的院子里摆着发旧的物件,左边角落里放着一堆盆栽,因许久未整理而全部凋谢,只剩下干巴巴的泥土残留在瓷钵里。

院中有一棵长得茂盛的枣树,旁边还有一个小方石桌上摆着煮茶的茶具,沈南乔微微诧异,她离开之前应该收拾妥当了呀?

旁边的藤椅轻轻摇晃,月光下迷蒙不清的一张脸,那紧闭着眸子,悠然淡雅的神色,如幻觉一般,是他吗?

沈南乔从恍惚中定下心神,心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死寂般的心忽地被震醒,她踉跄走过去,十几步的距离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那张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脸,在潮湿的眼里渐渐清晰,他闭着眼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感觉有人在身边凝视他,这才缓缓睁开眸子。

一丝淡淡的笑意从眼中掠过,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在这儿等待她一样,不惊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