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外伤,这烧不退,便有性命之虞。
想到这裏,他喉结滚动了下。小心地伸出手,把她在怀中换了一个姿势后,他倚着树干寻思起来。
武威城本来有大夫的,不过那些大夫在乱兵当中,不是被杀了,便是逃了。他令人寻了半天,也没有寻到一个。
因突厥人破了武威城,这附近都是兵荒马乱的,要找大夫,也没有个地方找去。
要不是他的坐骑骑袋里,习惯性地放有最好的金创药,她这一次,他不敢想下去。
寻思中,他把她又搂紧了些。
明明是夏天的风,吹在人的身上,却恁地透着刺骨的寒。每次感觉到她在睡梦中叩叩的牙齿相击。他便又搂紧一些。可随着他的动作,她便会挣两挣,无奈何,他又急急放松。
在左思右想中。天上的明月渐渐西斜。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护衞在兰陵王身边坐下,低声说道:“郡王,我们的人最早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张姬只怕也要等到那时,才能找随军大夫看一看。”
兰陵王点了点头。
见他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妇人,那护衞叹道:“那宇文邕真是无情。自己的宠妃,说扔就扔了。哎,这些皇帝,与咱们的想法还真是不一样。”
兰陵王再次恩了一声,他低下头,又用唇在张绮的额头试了试,才徐徐回道:“文武百官都要逃离,混乱之中。无人记得一个妇人,也是正常。”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张绮动了动。
兰陵王低头看去。
紧闭双眼。小脸红通通的张绮,突然低唤道:“长恭……”
“恩。”
“我恨你!”
见自家郡王僵在那里,那护衞瞪目结舌了一会,啧啧说道:“乖乖,睡着了还骂人,女人还真是难侍侯!”
刚说到这裏,抬头见到兰陵王脸色阴寒,那护衞吓得吐了吐舌头,连忙溜了开来。
那护衞一走,兰陵王便把唇贴在张绮的额头上。他贴着她,他的呼吸交融着她的,良久良久,他才低低地说道:“只要你好起来,阿绮,只要你好起来……”
这时。那护衞又溜了回来。
他鬼鬼崇崇地走到兰陵王身侧,小小声地说道:“郡王,今天晚上,要不要继续讲课?”
这个护衞酷爱八卦,又生了双精明的眼。身为世家中的一个庶子的他,从小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长大,那家族中,嫡母继母,七姐八妹,三兄四弟,还有从商的当官的,林林总总无一缺少。出征后,无意只听到他与人闲聊,说是“古来历经几朝,荣华不减的大官儿,无不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这句话后,兰陵王便把他叫到身边,让他每天跟自己讲一个时辰的课。
兰陵王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滚——”
那护衞嘿嘿一笑,连忙快手快脚地溜开。溜到不远处,他却躲在一棵树后,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兰陵王和张绮两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绮再次清醒过来。
天还没有亮。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黑夜中,格外高远的天空一片,又转过头,看向身下的男人。
兰陵王已然睡着了。
他把她放在胸口,侧着头。脸挨着粗糙的树皮,睡得甚香。夜风中,他呼吸细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一片阴影。
看着他,张绮突然红了眼眶。
不想惊动他,张绮没有动。。
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张绮那一直压抑的恨意,又涌出心头。令得她恨不得咬他一口,或踢打他一顿,或者,拿把刀把他和自己都杀了!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想法,他弃她时,她不曾这般恨,所有人都弃她时,她也没有这么恨过。他现在救了她,她反而恨得这么苦。
就在张绮无法自抑地湿了眼眶时,一侧的角落处,传来两个压低的说话声,“那姓方的真的上了折子参奏郡王。”
“要我说,干脆一刀结果了那人,偏郡王厚道,不但不怪罪他,还待他如故。”
两人正说得起劲,突然的,另一个年长的,沉闷的声音传来,“都住嘴!给我睡觉。”
那两人安静下来,过不了一会,一阵鼾声响起,这时,张绮听到那年长者叹了一口气,嘀咕道:“郡王这次回了国,功劳是肯定没有的了,说不定还会引得陛下震怒!”
说到这裏,那年长者又叹了一口气,“幸好郡王是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