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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哥儿大概是断然摇头,言照清听得他那声音晃动,是压低了嗓子同那只小狐狸道:</p>
“嗐!我也想放你啊,你被困在这儿,都晒不到太阳,断了的骨头怎么可能长得好?但是你不知道言照清那个人吗?那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瞧瞧,你手都断了,他都不给你请大夫。”</p>
言照清在外头面无表情,听才哥儿肆意同小狐狸编排他。</p>
不请大夫?那是不请大夫的事儿吗?她的手是被他震断的,他知道断在哪儿,此行的执金吾中又有懂医术的,在他的授意下三两下就将她的手骨接上了,也固定住了,汤药县衙里头有,日日三盅地吊着,药膏也是时时备着换着,全交给了才哥儿盯着。</p>
这还叫冷血无情?</p>
让一个执金吾小心伺候一个小逆贼,叫冷血无情?</p>
言照清垂下眼,收敛心里莫名起的恼怒,听才哥儿将他和其他执金吾都编排了一阵,真真假假发了些职场上的牢骚,又编了些假料,将他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心硬如铁的人,貌似成功地叫才哥儿自己和小狐狸站到了同一战线。</p>
“我啊,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执金吾,而是城中的百姓实在可怜。你不知道,光是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啊,我今天早晨在高墙上头数,都已经漂过了三十七具了。我看过的尸体不老少了,是淹死的还是饿死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三十七具尸体啊,光是饿死的就二十二具,你说说,多惨!”</p>
才哥儿长吁短叹,言照清垂下眼眸,眼前滑过在洪水之中浮浮沉沉的死尸。</p>
“这大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呢。我在京城不曾遇到过这样大的雨,也没遇到过这样大的洪水。我自不在江湖行走之后,民间的疾苦就都不晓得了。”才哥儿掏心掏肺讲了一句实话,问阿弥,“哎,小狐狸,你们往年有过这样大的水吗?”</p>
言照清斜乜阿弥大概所在位置,想她必定是如同这几日一样安静乖巧屈膝在小房的床上坐着,长发未束,一双眼睛无波无澜,也不看人的清冷样子。</p>
他想她已经猜到他们要带她回京城,计划着在路上逃走。这几日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再无半分像刚捉住她的时候一副执意求死的模样。</p>
她在积攒气力,她在叫自己好起来。</p>
她在蛰伏,等待机会。</p>
言照清轻笑出声,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有机会?</p>
好半晌,言照清才在才哥儿的催促声中听到她的回答。</p>
“没有过。”</p>
“哎呀,那也是百年不遇啊,南理城的百姓可遭了灾喽。这汪汪一片啊,也不知道洪水绵延到了哪里,咱们前日还想出去呐,但苦于没有船。码头的船都被冲走了,要不能跟桂陇,甚至朝廷求援去。之前每人发了五斤粮,约莫也吃不了几顿。家家户户又怎么生火,怎么做饭——”</p>
“附近有个求子巷,西侧数起第五间,有个叫王二的憨子,他可以帮你们。”</p>
大概是没法忍受才哥儿的絮叨,那只小狐狸凉凉出声,将才哥儿的话打断。</p>
才哥儿一个愣神都没有,从善如流,“王二?几岁了?什么模样?他是个憨子的话,能听得懂我说话么?”</p>
“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