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汉威,斯诺大夫如见到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汉威的腕子,指着汉辰手中的药瓶用英语加快语速的说:“这个药是镇痛缓解病情的,但是是吃得频繁了就是毒药。杨少帅和夫人都是知道的,这个药每吃一次就在体内埋毒,是要减少寿命的。杨少帅不能再吃了,他不能图了一时病情舒缓,而毁了自己的将来!”
斯诺大夫边说边跺脚捶头,动作夸张的对汉威激动的解释。
汉威满眼的震惊,那瓶药一直摆在大哥的案头,大哥曾告诉过他,这不过是种“安睡药”,是治疗失眠的。难道这些年大哥都在服用慢性毒药?
不等汉威开口,大哥冷冷的打断:“不用说,都明白。杨汉辰还死不了,一定要挺下去,若是现在倒下,龙城和杨家怎么办?交给谁!”
一句话出口,又是一阵剧咳,手帕强堵了嘴,但一口殷红的鲜血还是涌出来。
“龙官儿,你这个傻东西,你顾了龙城和杨家,可也不能这么委屈了自己。”大姑母在床边安抚着汉辰,哭得老泪纵横,边对胡伯吩咐说:“派人去把小少爷从泉州接来见大爷一面吧,还有少奶奶,快去倪家接她回来。”
大姐哭了冲进来指了汉威骂:“你是要等这个小混蛋长大成人吗?你别做梦了,他就要拿了一千万远走高飞当花花公子享清福去了。你指望亮儿吗?你就忍心亮儿再受这些苦,受你当年的罪吗?”
随即纵声大哭,边哭边诉:“叔公,姑爹,求你们,饶了龙官儿好吗?你们只看了乖儿被龙官儿教训几下就抱屈,可杨家上下对得住龙官儿吗?乖儿从小吃得是山珍海味,鱼翅汤饭都嫌腻;龙官儿呢,他吃过杨家一顿好饭吗?乖儿这回离家出走,龙官儿只踹了他一脚就这么多人为他伸张正义做主;可龙官儿当年像乖儿这么大也是一时糊涂离家出走,那是被爹吊在祠堂生生打断了腿呀。”
“大姐,别说了。”汉辰咳喘着制止,格外激动。
汉辰的话并没能阻止住凤荣的发泄,凤荣索性抹了把泪痛诉:“三叔公若不信可以问胡伯。我爹他公平吗?乖儿被龙官儿打,哪次不是他犯了错,龙官儿事后还哄着他;龙官儿当年被爹打断腿吐血不止,我娘看不过,偷偷用私房钱为龙官儿炖了碗鸡汤补身子,被爹发现了,爹就当了所有下人的面,将那汤碗摔的粉碎。龙官的病怎么来的?还不都是拜爹爹所赐。从那以后,龙官儿在杨家饭不多吃一口,东西不多拿一件。乖儿自小穿得是绫罗绸缎,龙官儿这些年根本就没置办几件像样的衣衫。为什么?龙官儿不稀罕。我的弟弟我当然知道他,杨家的钱财龙官儿过去不稀罕,现在也不会稀罕那一千万。”
“大小姐,求你,别再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了,听得人窝心。”胡伯哭得扭过头去,但这些事汉威隐隐记得,他曾记得嫂嫂说,爹爹有次让厨房薛妈妈给大哥炖了盅人参鸡汤,大哥根本不肯接受这“恩赐”,转手就将鸡汤喂他喝了。那个时候他才四岁,喝得直流鼻血。总之大哥和爹爹的关系就是那么的令人费解。
三叔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不明状况。
汉辰挣扎了对汉威招招手说:“小弟,过来。今天当了三叔公和姑爹,大哥也有肺腑之言对你说。”
汉威凑到大哥的床前,已经被眼前的一切惊愕得懵懂。
“七叔当年,就是你这个年龄,十六岁不到,顶了杨家大樑。那年爹在北平被袁大总统软禁,杨家和龙城都靠七叔支撑,他还去北平救了爹出来。七叔当年能办到的事,小弟你也一定可以。大哥的病情你刚才也听斯诺医生讲过了,大哥撑了这些年,就是盼了小弟你有一天能独挑起龙城和杨家的担子。大哥的病情,爹生前了如指掌,爹是知道大哥命不久长的,所以小弟,杨家的担子就在你身上。杨家眼前就剩下你和亮儿叔侄二人,你又比亮儿资质强过百倍,大哥对你严厉,是希望你能振作有出息,成为杨家美玉。大哥或许是手段强硬些,拔苗助长,但大哥从小就是被这么管教出来,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让你早日成材。因为大哥根本不知道能否活到你三十而立的那天,大哥要你尽快的成熟起来,在大哥有生之年,能从大哥手中平稳的接管龙城和杨家这千钧重担。”
汉威已经哭得头晕目眩,平日只知道大哥有痼疾,却不知道大哥身有绝症。大哥这些年拼命的逼他学习上进,扼杀了他所有少年时悠闲的时光,原来就是为了让他接班。
“叔公,汉辰不能答应小弟拿那一千万远走,就是这个道理。小弟一走,汉辰若是一朝撒手西去,杨家怎么办?”
“威儿不要接管大哥手上的担子,威儿不想当龙城少帅,威儿也不想当杨家主人。威儿就要当回小乖儿,威儿不想。”汉威忽然无比恐惧的惊叫,难道要他也像大哥一样,天天起早贪黑,面对那一堆堆永远改不完的公文,还要应付一桩桩令人头痛的事情,尤其是面对那些皮笑肉不笑的政客嘴脸。
“小弟!”大哥呵斥着,“不是你想不想,你身体里流着杨家的血!谁想?大哥也不想,但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