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威回到家中,许姑爹正在老宅的廊子下逗弄那只新得的鸟儿“红子”。
姑爹老来让出了兵权,对养鸟养鱼颇为上瘾。这回在龙城,闲暇时总是去花鸟鱼虫集市闲逛,和那些遛早的老人混成一片。有时竟然还有老头儿们给他带早点来吃。
“乖儿,你这孩子,快走开!走开!小心惊了我的鸟儿,哎哟!”姑爹见了乖儿,急得跺脚推了乖儿向外走,一边照了乖儿屁股上盖了一巴掌骂:“你穿件红毛衣就来,惊了鸟儿!”
汉威这才明白姑爹为什么气恼,哭笑不得嘟囔:“不就是只鸟儿吗?比我还娇贵,红的怎么了?它又不是黄牛,见了红色的就急眼。当斗狼呢,见了火就吓跑。”
“贫嘴!”许姑爹毫不客气地又拉了汉威打了一巴掌,疼得汉威叫嚷着道:“我出去,躲您的宝贝儿远远的不行吗?”
汉威立在垂花门口,鼓着嘴,揉着屁股如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娇嗔道:“姑爹疼鸟胜过乖儿了。”
“你这孩子,去换件衣服来,就让你看鸟儿。看看你,穿件红色毛衣,你大哥回来不吼你呀?又不是女娃子,喜欢大红大绿。”
“这还是去年凝姐姐给乖儿织的,这细毛线还是从上海买的。”汉威解释说,蹦跳了回去换衣服,心裏却暗自狐疑,不对呀,看许姑爹这神色,丝毫没有做贼心虚,莫非他自己多心了?
汉威换过衣服再来到姑母和姑爹的院里,姑爹已经开始蹲在花圃里修剪菊花。这几盆菊花是从七叔的院子里搬来的,汉威认识,尤其是那几株绿菊。
“姑爹也喜欢菊花?七叔当年就喜欢菊花。”汉威蹲在姑爹身边托了腮,凝视着精美的菊花。
“你七叔呀,当年和你一样顽皮。当年姑爹在云城家里养了各种品种的菊花,那在云城都是一绝。你七叔小时候可好,那和你大表哥打架,生把姑爹那一盆盆菊花给压得枝倒花败。姑爹气得呀~”
“揍我七叔啦?”汉威促狭地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些恶趣味。
许姑爹坐在了石墩上,呵呵笑了回忆往事说:“那是当然。你七叔那时候比你小一些,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了。我按了他们两个淘小子在炕沿上,照着屁股就一顿鸡毛掸子。”
“我七叔当年很是威风的呀。”汉威不信地问。
“嗯,出门是英雄,在家里就得当狗熊。你七叔后来到临死时,见了我都是服服帖帖不敢造次。”许北征忽然脸色沉了下来,面容阴冷陷入沉思。
汉威想到了大哥的话,忙接道:“姑爹,大哥说,七叔当年临去世前,都从来没嫉恨过姑爹打他。听说七叔犯错,在族堂里姑爹狠狠教训了他。”
许北征点点头,长长叹口气道:“小七呀,小七,真不知道是不是生不逢时呢。”
汉威眼珠一转,借机问:“姑爹今天早晨去茶楼了?汉威和同学去茶楼,可巧看了姑爹正坐在黄包车里离开。”
汉威故意说他见到许北征时,许姑爹已经在黄包车上。
许北征一个激灵,又舒缓了神情说:“啊,同几位朋友去喝茶聊天。”
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汉威的眼神,仿佛要洞穿汉威的心思一般。
汉威做贼心虚,不敢看姑爹,只是随便说:“近来日本人闹得凶。大哥嘱咐汉威千万要照顾好姑爹,听说段伯父在上海死因不明,很可能是日本人动手。”
许北征神色尴尬的笑笑说:“不会不会。你姑爹如今无权无势,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能咬人了。如今是老鼠都同猫为伍了,这不,这鸟儿就是那个日本浴堂的老板送的。你说这些日本侨民也惨,军人打仗,他们是两头遭殃,天天提心吊胆。”
汉威这才放了心,许姑爹的话有道理。那些关了窗子不敢见人的日本商人,鬼鬼祟祟怕是担心被人暗算,未必真是同许姑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几日,许姑爹都是早出晚归,说是遛鸟,然后去吃早点,之后去泡澡,下午去听戏,晚上回家睡觉,神情气色都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