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埋藏已久的身世(1 / 2)

医生来时奶奶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缓,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只简单地吸了一些氧气和打几瓶点滴。

看着奶奶渐渐红润的脸,严真有些不放心的问医生:“真的没什么问题?”

年轻的医生笑笑:“没事了,是供血不足导致呼吸不畅。老人家血压有些高,这方面要多注意,不要让她受过多的刺|激。”

严真点了点头。

涂晓送医生离开。严真站在床边,除了替奶奶掖掖被角拢一拢头发之外,其余时间一动不动。小朋友看着她,也不敢说话。

顾淮越安置好小朋友,走过去箍住严真的肩膀:“严真。”

严真回过神来,看着他。

“别担心了,奶奶没事。”

“我知道。”她握住了他的手,“谢谢你。”

顾淮越失笑:“说什么傻话呢。”

严真淡淡一笑,没有反驳。

待得奶奶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后,严真才转过头,看着顾淮越说:“淮越,我是有些话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原以为可以的话永远都不要再提起。只是现在好像不行……”顿了顿,她又说,“所以你先等我一会儿好吗?等我把问题处理完了,再告诉你。”

顾淮越看着她,有些担心:“我不会勉强你,所以你也别强迫自己。”

严真紧握了握他的手,算是答应。

走廊外,蒋怡有些不安地双手交握着来回走动着。直到病房门打开,看见严真从裏面走了出来才慌忙迎了上去。

“怎,怎么样?”

严真看着她,不知道该用怎么的语气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蒋怡脸上的表情太过急切,那种担忧的心情严真感同身受,所以此刻她只是微哑着声音回答了一句:“没事了。”

“那就好。”蒋怡放下心来。

见她一下子轻松下来,严真不由得又想笑:“谢谢您来看淮越,我奶奶身体稍有不适,怠慢了您还请见谅。”说着像是要转身离开。

蒋怡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严真!”

严真站在原地没动:“您还有事吗?”

蒋怡看着她,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想,我想进去看看她,你看行吗?”

严真并未答话,只是用一双原本温和此刻透出毫不掩饰的疏远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她,这种对视直至心底,看的蒋怡颇有一些无措:“如果不方便,那我,那我……”

“没什么不方便。”严真截过话头,对着蒋怡怔住的脸说:“不过我想为了奶奶的身体健康,您还是少见她为妙。”

“严真,我——”蒋怡看着严真有些漠然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严真看着她,说:“其实说实话,自从上一次见过您一面之后我一直刻意不想让奶奶见到您。因为毕竟有些事情您不记得,我们还记得。”在这裏她忽然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有时候健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话中的讽刺如此明显,蒋怡想当听不明白都不行,神情不免有些尴尬。

沉默了须臾,蒋怡才迟疑地开口:“严真,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我跟你奶奶还有你父亲……”

“请您别提他。”严真忽然打断她的话,不顾蒋怡的惊愕再一次重复,“请您别随意地提起我的父亲。”因为,你实在不够资格。

蒋怡或许从来没有料到,不久之前她还认为温婉柔和的一个人会用如此生硬的态度来跟她说话。

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她缓缓地回神,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试图遮掩住渐露的疲态:“那好,那,我先回去了。”

严真微微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任由她从自己面前走过。

严真知道,在这一场角力中她胜利了,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严真同时也明白,此刻的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尖酸刻薄。

回到病房的时候奶奶已经醒了过来,小朋友正歪着脑袋坐在床边逗奶奶笑。奶奶的身体有些虚弱,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没一会儿顾淮越走了过去,提溜起小朋友的后衣领子往外走,看见严真推门而入,顿住了脚步:“回来了?”

“嗯。”严真摸了摸脸,从他手里接过小朋友,“你们这是去哪儿?”

顾淮越垂眼看着严真替儿子整理外套:“我把他交给涂晓,让她带着珈铭回家睡一晚上。”

一是因为在医院里怕小朋友睡不好,二是因为突发事情太多,怕影响到他。

严真自然明白他的顾虑,替小朋友整好衣服后亲了亲他气鼓鼓的脸颊:“珈铭听话,没生病的人是不能总是待在医院的,等明天还让涂阿姨把你带过来。”

小朋友不乐意:“那你也生病了?不也总是在医院待着嘛。”

严真一时哑然。

顾淮越弹了弹他的脑门:“顾珈铭,服从命令。”

小朋友撅撅嘴,不情不愿地跟着顾淮越走了。

严真看着两人的背影,淡淡地扯出一个笑。

身后忽然传来奶奶一道轻微的咳嗽声,严真回过神来,快步向病床边走去。

“奶奶,您醒了?”

奶奶点了点头:“睡不沉。人老了还是少睡的好,睡多了就不妙了。”

严真笑了笑,还是替她掖了掖被角。奶奶看着她做这一切,最后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

“她走了?”

“嗯。”严真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您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咱们就在医院,叫医生也方便。”

奶奶微微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渐渐压下来的暮色:“这一趟我是真不该来,给你们带来了麻烦不说,还看见了不想见的人。”

“奶奶。”严真握住她的手,“您别这么说,我和淮越都很想您和珈铭。你们来了我们高兴。至于其他的事情,是预料之外的,您别往心裏去。”

“我知道。”奶奶反过来拍拍她的手,“只是,蒋怡她……”

“我也知道!”严真适时地截过奶奶的话头,不让她多说,“我都明白。”

“你都知道?”奶奶从没跟她说过这些,此刻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是有些惊讶的,强撑起上半身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严真失笑地看着她:“奶奶您先别着急,先躺好。”

而奶奶却不肯,只是着急地抓着她的手问:“你都知道什么?”

严真丝毫不怀疑奶奶要是站在地上,肯定已经开始跺脚了。

她不免有些无奈:“您和爸爸老当我是孩子,其实我已经长大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眼见着奶奶因为她不说重点又要着急,严真淡淡一笑,“好啦,我曾经在爸爸的相册里看到过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双人照,照片上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军装,算不上英俊的脸庞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笑容。

那是她的父亲。

严真猜想,父亲之所以笑的这么开心或许是因为怀中女人的缘故。那个被他轻轻揽在怀中的女人长相非常漂亮,嘴边有着淡淡的笑容。

严真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母亲”这个词。她不敢把这个词随便往这个女人身上套,可是直觉告诉她,那次父亲病重时喊出的“蒋怡”两个字,就是这个女人的名字。

或许,“蒋怡”会是她的母亲呢,那她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醉酒后的父亲亲口告诉她的。那次奶奶不在家,父亲因为导弹发射试验成功,喝了许多酒回到家里。那时还幼小的她一边照顾父亲一边想着照片,嘴裏小声嘀咕着:“要是有妈妈就好了……”

谁知父亲竟然听见了,躺在床上呵呵地笑:“傻孩子,你妈妈,早走啦!”

严真记得自己那会儿还不解地问:“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你追回来呀!”

父亲压着酒意,抬起手臂,揉了揉她的头发:“追不回来了,都追不回来了。最可怜的是小丫头你呀,那时你才多大?!”

说着父亲伸出两根手指头:“才两个月!你才两个月大!”

严真不由得想追问下去,可是父亲摆了摆手,终究不胜酒力地睡了过去。醒来之后的父亲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而从那时起严真也没再提起过关于母亲的任何话题。

“我知道这是咱们家的避讳,您和爸爸都不愿意说起。索性我也就不再问了。”严真淡淡地结束了回忆。

而一直看着她的奶奶却叹了一口气,说:“你打小就乖巧听话,从不问我和你爸爸任何关于你妈妈的问题,有时想起我还觉得纳闷。没想到你自己已经知道这么多了……”说到这裏奶奶笑了笑,“看来你爸说的没错,你从小就是个心事重的孩子,什么事儿啊也是在心裏压着,闷葫芦一样。”

严真微微笑了下。其实她是有病,是心病。

心事压得太重,就成了心病。心病不好医,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努力让自己别想那么多,快乐的生活最重要。而现在,她依然这么要求自己。

严真揉揉脸:“好了,不说这个了。这瓶输完了,我去叫护士来给您再换一瓶!”

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步伐不似之前的平稳了,倒有些风风火火。

奶奶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刻意地躲避着这个话题。

其实这样也好。

她真的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那样会毁了她现在的幸福。

输完最后一瓶点滴,奶奶也渐渐地睡熟了。

严真最后检查了一下,关灯里间的门走了出来。一转身就看见坐在外间沙发上的顾淮越。他正低着头,听见声响也抬起了头。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严真一边倒水一边说着,“是不是脚上还疼?”

顾淮越反常地没说话,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严真有些纳闷:“问你话呢!要是疼的话我去帮你叫医生?”说着放下水杯就要向外走去。

顾淮越不禁暗叹一声,这女人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不疼。”他沉声说,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严真听话地走过去,可还没在他面前站稳就被打横一抱,瞬间的天翻地覆把她吓了一跳。等稳住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了压在他的腿上了。

“你,你干吗?你的腿……”她挣扎着要坐起。

“别动。”顾淮越顺手关掉了灯,黑暗中严真只能听见他这样一句话,“你今天太累了。现在,在这裏休息一会儿。”

原来,原来是这样。

严真失笑,不过倒真是安稳了下来:“我不累。”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低低咕哝了一句。

顾淮越手指无意识地顺着她的长发,低声说道:“干脆这次等奶奶好了你跟他们一起回C市好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没问题。”

“不回!”严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顾淮越失笑,抱住她的手臂又紧了紧:“严真,听话。”

又拿哄小朋友那一套来哄她?严真忍不住瘪瘪嘴。

其实她错了。对于顾珈铭小朋友顾淮越一般都是用命令,只有在非暴力不合作的情况下才用哄的。而对于严真,他想他是真的心疼她了。一个女人,短短几天经历这么多事情,而他又因为病痛帮不上忙。

严真也大致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不想他内疚,便主动挪了挪,找了个非常舒服的姿势投入他的怀中,感受着被他拥抱的温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些都是意外。”她含混地说着“我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我的爸爸。”

“嗯。”顾淮越应一声,手抚她头发的动作却没有停。

“可是我没跟你说过我的妈妈……”严真顿了顿,又接着说,“因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

顾淮越垂眼看着她,许久,才问:“沈伯母?”

“你知道?”严真惊讶地坐起,趁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光线看着他一脸沉静的表情和眼底微渗而出的一抹笑意。

“我猜的。”他说。

“怎么猜的?”严真歪头看着他。

“还记得你上次在B市喝醉酒后耍酒疯吗?”

怎么提这个?严真撇过头,有些别扭道:“忘了!”

顾淮越轻轻一笑,扳正她的脑袋,与她对视:“我不是拿这个取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从那时起我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只是从没找你证实过。”

“为什么?”

“因为你说那是你想忘记的过去,所以,我又何必再提起。”而且那晚严真着实吓到了他,他不确定再次说起这个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严真怔了一下,苦笑着枕上他的肩膀:“那天我失去理智了,是吗?”似乎是没想得到他的答案,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承认。因为面对一个可能是我二十多年没见面的母亲的人,我无法一直保持坦然自若,那样我会崩溃的。”

所以她选择发泄,而对象是他。严真想,或许从那个时候她就把他当做不一样的人了吧。

“我懂。”黑暗中顾淮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沙,“不过你不用害怕,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承认什么,亦或是放弃什么。我和珈铭总是属于你的,这点儿不会变。你懂吗?”

他这是在变相告诉她,有他们这一大一小给她撑腰吗?

严真微微向后退了退,看着他的脸不禁想笑。

顾参谋长难得真情流露,被她这么一看倒显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两声,问:“怎么了?”

严真展颜:“没什么,就是——”想亲你一下。

偷袭成功!严真得意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而顾淮越则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扣住她的脑袋,狠狠地压下吻去。

由于奶奶这意外的突然事故,小朋友和奶奶的归期意外的延迟了两天。就这几天的时间,嘴甜的小朋友就把涂家的老头和老太太哄得疼得不得了,住了一晚上之后硬又多留了两晚。

每天涂军医都是拧着眉把他带过来的,这还用说么,有人得宠自然有人失宠。

严真不禁微哂:“多大的人了。”

涂军医横眼:“哼,对了,参谋长的手术日期定下来了,这几天得进行几次检查,没问题吧?”

“没有。”严真点点头。“谢谢你了,涂晓。”

涂晓笑笑,露出两排标志的大白牙:“说什么笑,把这个小祸害领走是正经。”

严真笑着揉揉小朋友的头发,带着他向外走去。

小朋友对于这两天严老师把他扔给别人的行为非常不满,穿着小牛皮鞋的肥脚丫在地上跺得很响。

严真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小声点儿,病房里的叔叔阿姨和小朋友们都正在休息呢。”

小朋友撅嘴:“谁让你不跟我玩儿!”

严真笑笑,正准备抚慰这小家伙的脾气的时候抬眼看着有两个分外眼熟的人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是蒋怡和奶奶。

严真手微微收向手心,嘴唇也紧紧抿住。在原地停留片刻之后拉着珈铭快步走了过去。见着就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奶奶就不由得有些火:“奶奶,您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说着看了看蒋怡。蒋怡对于她的出现是有些意外的,先是愣了愣,而后缓缓一笑。严真努力让自己装作视而不见。

奶奶也被她吓了一跳,平复呼吸之后有些慌乱地看她一眼:“我这就进去,你着什么急?!”说着不理严真了,看向蒋怡,“你回去吧,别再来看我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你也应该明白。”

蒋怡点点头,又看向严真一眼。目光中似是有些无奈,见严真又撇了撇头,蒋怡不由得苦笑一番,拎起包转身离开。

蒋怡走后十分钟内,严真一言不发。

将买好的早饭给奶奶和珈铭盛出来,剩下的留给尚未睡醒的顾淮越。他这几天因为旧疾复发的缘故睡眠一直不好,医院方面一边给他检查等结果一边在尽快安排手术。

昨晚又是疼了很久,凌晨时才渐渐睡去。严真有些心疼,早上便不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奶奶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严真的脸色,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儿一样。末了,低头嘟囔了一声:“我没跟她说什么,就是说你现在很好,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你了。”

“嗯。”

“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她,所以这不给你拦住了吗?谁想你去接珈铭了回来那么快。”

严真又嗯了一声,原本绷紧的下颚线松缓下来,嘴唇的弧度渐渐柔和起来:“我明白,我又没怎么样。”

奶奶瞪她一眼,这还叫没怎么样?!

吃罢早饭,严真刷好碗出来看见奶奶正在收拾东西,眉头微微一挑,问:“奶奶,您这是……”

“我们准备今天回去。司机都过来了……”

严真以为奶奶说的是气话,忙伸手揽住她:“奶奶,我……”

抬起头,是一张满是笑意的脸:“不是气话,我都好的差不多了,珈铭也要上学,不能再多留了。小顾快手术了吧?等他回来了我从乡下去C市给你们接风!”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等淮越醒来你们再走也不迟,更何况珈铭……”严真看着顾珈铭小朋友,小家伙果然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奶奶嗔怪她:“你吵醒小顾干什么?他能休息养伤不是最好?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好了,不许啰嗦了,就这么决定了。”

奶奶倔强起来严真也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去帮珈铭收拾东西。

送他们上车时,小家伙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得严真有些难受,却只能强忍住鼻尖那股酸涩,替他背上小书包。

“等手术结束了我们就回去,不会很长时间的。到时候首长也会有时间,我们再带你一起出去玩儿,好不好?”

小家伙颓丧地压着小脑袋:“你们总是说话不算话,说好带我出去玩儿可每次都要反悔。讨厌!”

严真哑然失声,只能捧着他的小脸蛋亲了一下,保证道:“这次绝不。”

“真的?”小家伙用眼睛一瞄一瞄地看着她,似是还不能够相信。

严真捏捏他肉嘟嘟的脸蛋,“拉鈎保证怎么样?”

小家伙犹犹豫豫着,还是伸出了手,一边拉鈎一边嘟囔着:“这次要再反悔,我就不要你们了。”

“好。”她轻声应道,目送着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