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南的确是第一次去公共澡堂。
有些新鲜,不过更多的还是紧张。
或许是因为夏天的缘故,来洗澡的人少,更衣室里人不多,于是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白花花”的身体。她倒觉得自己像做贼一样,抱了脸盆和换洗的衣裳,匆匆忙忙的进了隔间,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洗完毕,晃荡着拖鞋出来了。
大妈在门口等她,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饿了吧?回去就吃饭了。小陈最爱吃炒腊肉,一会儿你也尝尝。”
佳南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答应了一声,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他经常来这裏吗?”
“一年会来两三次。”
“他来干什么?”
“城里人不是都管这叫度假吗?喝茶,钓鱼,吃农家菜。”
佳南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样的陈绥宁有些古怪……他们之间,曾经如此亲密,她却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度假习惯。
塑胶拖鞋踩在青石板上,踢踏作响,恰好迎上一群孩子放学,叽叽喳喳的,原本冷清的小路立刻显得生机勃勃。她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回到小小的院落中,推开门,便是一怔。
此刻夕阳西下,院子的青石板上湿漉漉的,随意的扔着塑料水盆,而陈绥宁背对着自己,赤|裸着上身,看上去刚刚冲完凉。阳光从侧面斜斜打过来,将他的肌肤映成近乎黝黑的古铜色,他精瘦有力的腰上松松垮着一条棉白长裤,一转头看见佳南,神情亦是一怔。
佳南连头发都没有擦干,身上套的是一件简单不过的灰麻色连衣裙,像是寻常邻家的女孩子,眼神亮晶晶的,正带了一丝意外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中忽然闪烁过隐约的笑意,却又将表情隐匿起来,只是走到屋子里,套上了一件T恤。
佳南站在庭院里,反倒有些不自然的挪开目光,直到这家的主人宣布:“吃饭了。”
老旧的八仙桌上菜色并不多,青椒炒腊肉,素鸡腌菜,冬瓜虾米汤,每一样都极为下饭。佳南低头吃饭,而陈绥宁边吃边和老大爷聊天。这家主人说起出外打工的一双儿女,他便微微倾身,听得极为专注。
佳南抬头,恰好看到他唇角温和勾起的微笑,一时间有些错愕,只觉得这样的陈绥宁十分陌生——她认识的陈绥宁,从来都是冷冷地听着下属的工作汇报。她就有一次亲耳听到他训斥秘书,因为他汇报事项的前二十秒没有说到重点——可这个人现在在听老大爷抱怨菜价越来越高,并且妥帖的、适时地插话。这样的景象若是给他手下的精英们看到,会不会惊讶得连下巴都脱落下来?
“……好,吃完下象棋。”陈绥宁微笑着说,一侧身看到佳南极为惊讶的表情,黝深的眸子里竟辗转起了一丝调侃又轻松地笑意。
饭后就在桌子上架起了棋局,而佳南陪着大妈在一边看电视。
其实电视打开的那一刹那,佳南心底有一丝发憷,上午经历的风暴还历历在目,只是下午就被他拉进了山里,仿佛将一切隔绝开了。这个时代,毕竟有着这样发达的媒介,外面的世界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藏匿而停止运作。
第一个跳出的频道就是一台八卦栏目,假如佳南没有记错,是一档专好爆名人隐私的节目,此刻正喋喋不休的说着当红艺人吸毒的丑闻,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半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字眼。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微微定下心,将注意力放在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上。
而就在不远处,陈绥宁在等着老大爷落子,他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她的侧脸,捕捉到那丝放松下来的神情,手指便轻轻敲在桌上,在这个夜晚,声音分外清晰。
“下棋要专心!”老头子看了陈绥宁一眼,呵呵一笑,“想着媳妇?”
他回神,只笑了笑,从容落下第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