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速的刷新至深秋,佳南与陈绥宁都在翡海,彼此间的联系却淡薄得如同一场秋雨后,梧桐树光秃的枝桠,萧索寒凉。
许佳南偶尔在电视上见到他,年轻男人的事业似乎是攀至了巅峰,哪怕只是随意的坐着,依旧气势凌人。她面对着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也会微微晃神。
关北酒店开业在即,这个节骨眼上,柏林也带回了消息,博列尼依然对滨海很感兴趣,但是对滨海的资产评估报告有些不满,要求由自己的团队重新进行审核。
佳南答应了,又对柏林道了谢,说:“你帮我带话,会觉得为难么?”
对方大咧咧的笑了笑:“我只是帮朋友的忙,没什么。”顿了顿,声音又有些狡黠,“既然双方都感兴趣,你倒可以渔翁得利了。”
佳南浅浅一笑,却转了话题问:“今晚关北的体验夜,你去不去?”
“你收到邀请函了?”
“嗯,在考虑要不要去。”
“去吧,反正我们都是单身。不如结伴去。”
挂了电话,佳南拿指尖揉了揉眉心中央,秘书在门口小声的提醒她:“许经理,有客房部VIP的电话,指明要找你。”
佳南按下内线,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清亮柔和:“是许小姐么?”
很少有人将“许小姐”这三个字如她一般,说得温和淡然,没有起伏,仿佛只是点头之交,所有的情谊纠缠也只是擦肩而过。
可她们实际上的关系,却是一个男人家中的妻子,与外边的情妇。
佳南忍不住嘲讽的笑了笑,舒凌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下午不知你有空么?”舒凌听她不说话,便续道,“好久没见了,一起喝个茶好么?”
佳南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那么一会儿见。”舒凌想了想,又说,“你两点之后过来,比较方便。”
恰好舒凌所在的那幢小楼正在进行例行的安检,佳南索性便早些过去。这幢楼其实不算大,当年这一片是某国租界,留下了各色洋房,滨海酒店的数套总统套房都是由这样的洋房改造而成。这样的住处总凝着一层历史风韵在,远胜所谓的奢华。
职工楼梯在极隐蔽的一处所在,佳南走到一半的时候,在楼梯那扇小窗前停下了。
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小楼的后院,深秋的阳光深浅不一的落下来,将那方精心保养的草地洇出淡淡水纹,上边铺了一块极大的绒毯,笑声一阵阵的传来。
数个月大的孩子穿了粉蓝的小衣裳,似乎在努力地翻身,却因为屡次都不成功,挥舞着胖胖的手脚,发起了脾气。一旁他的母亲垂眸看着他,只笑盈盈的,却不帮忙。于是旁边那个男人变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举在自己身前,侧头看了妻子一眼,很是无奈。
孩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手去抓爸爸的衣袖,年轻男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将孩子放回妻子手中,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衬衣的上那对白金袖扣,又将袖子卷了上去,才说:“我来抱。”
佳南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陈绥宁笑得这样开心了,这个男人总是内敛,偶尔锋芒闪露,仿佛他的世界很少有温情。可是对着孩子,他却像是一个大男孩,小心翼翼地维护,毫无保留。
原来这样的人,还能做个好父亲。
心底有一丝酸涩么?
是有的吧?她无法否认这一点,然而更多的,升起的,却是恨。
铺天盖地的恨。
她曾有一个机会,也能成为母亲,就像楼下那个眉目温婉的女人一样——那时她甚至卑微到不再祈求孩子的父亲回来,哪怕独自一人,她也会将孩子抚养长大。
可最终只是失去。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了。
上天对她,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她所爱,所求,所想,从来都是吝啬于给她。
所以此刻她只能站在这样阴暗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内心哪怕如同被万蚁啃噬,也只能默不作声。
过了很久,那个男人终于离开,佳南慢慢的走出来,回到一楼门口,低头看了看时间,恰好是一点五十八。
他的妻子是科学家,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她微微调整了表情,摁响了门铃。
舒凌过来开门,看见佳南的差南,唇角的笑愈发柔和:“许小姐,请进。”
佳南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她的身材样貌恢复得极好,五官线条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穿着家居服,随意温柔。
舒凌请她在客厅中沙发上坐下,随手抱了一个靠垫在怀里,有些出神:“那次你真的让我吃惊。”
佳南怔了怔。
“不记得了?”她微微笑了笑,“你让人给我送靠垫——那时候我在想,这个丫头还真傻。如果我遇到情敌,才不会这么客气。”
佳南垂眸,过了很久,才淡淡的说:“这么久的事,我忘了。”
“忘了也好。”舒凌爽朗的笑了笑,“那时是我小人之心。”
佳南抬眸,阳光落进来,眸子呈现出一种琥珀色泽:“所以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了专程道谢吧?”
“不,我只是找你聊聊。”她诚恳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