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n class="center">三月弥生</span>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眠,梦里鲜红的马路，呼啸而至的急救车，瘦弱的女孩子无助地坐在马路边瑟瑟发抖，她想上去安慰可是怎么也靠不近。

凌晨3点水水再一次从梦里惊醒，顺手去摸床头柜上的那包烟，可什么都没摸到，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熟悉的薄荷味道。再也睡不着，水水干脆从床上起来找杰杰送她的那包“红心520”。

“杰杰”——想到这两个字水水左边的胸口就会隐隐地疼。别人总是说：“水水是个好孩子，聪明漂亮懂事。”优越的生活，优异的成绩，就连水水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上帝给水水太多的偏心，可是水水却不快乐。

那年水水16岁，在她最美好的时候遇见了杰杰。

那天刚放学外面下很大的雨，水水和往常一样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米粉店吃酸辣粉，“老板，不要葱，不要蒜，多点儿香菜和醋。”习惯地和老板打着招呼，老板笑嘻嘻地答应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打在玻璃的窗户上哒哒地响个不停，米粉店的人特别地多，小小的空间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杰杰，慢点等我。”门口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那个男生个子很高，挡住了水水看向窗外的视线，水水不由得抬起头看他，淡淡的白炽灯打在他的左脸上，不得不承认那是张精致好看的脸蛋，水水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晃了晃。

仿佛是注意到有人在打量自己，男生看了一眼水水，水水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吃她的酸辣粉。后面又跟进来一个女生，显得很焦急，四处张望着，然后在男生的身边坐下。这个女生水水认识，其实在整个校园里没有不认识她的人。她是每年定期都会出现在校园名人榜的照片栏里，在老师眼里最让人骄傲的学生——陈骄。连名字都如此骄傲。

“杰杰，叫你等我，还跑那么快干吗？”女生撒娇般地指责着这个叫杰杰的男生。

水水觉得今天的酸辣粉味道有点奇怪，放下筷子起身结账。窗外的雨似乎小了点，没有带伞的她看来今天注定变成落汤鸡了，水水拿起书包冲向雨里，往马路另一边的车站跑去。下雨天的公车总是特别难等，看着一辆辆的汽车哗啦哗啦地从车站经过，溅起的水花落到自己白色的匡威帆布鞋上，水水突然觉得很烦躁。

“干吗盯着地上发呆？”水水听到有人跟自己讲话，猛地抬起头，看到那个在粉店遇到的男孩。

男孩打着一把深蓝色的格子雨伞，走到水水身边打招呼：“嗨，你好，李水，我叫陈杰杰。”灿烂的笑容如花般绽开在这个男孩子脸上，他竟然笑得像个7岁的孩子那样天真。

水水看得入了神，也忘了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本来是很冒失的开场白全因为这个男孩的笑容而变得自然。

“不好奇吗？”男孩问。

“好奇什么？”水水不懂男孩的意思。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的名字？”

水水眨眨眼才想起来似乎忘记了这个问题。没等水水开口杰杰就开口说道：

“那天轮到我当纪检委员，检查高一的眼保健操情况，远远就看见你在角落里一点一点地低着头打着瞌睡。你们老师大叫：‘李水，你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

那天水水睁开眼睛，阳光打在她微微翘起的睫毛上，泛着金色的光。杰杰不禁被眼前这个女孩子吸引住了。

水水回忆着杰杰的话，回忆着那个38度的夏天午后。教室很安静，静得只听见风扇机械转动和风轻轻卷起书角的声音。在上完一整节政治课后水水像被催眠般地开始了她的梦中狂想。然后政治老师的咆哮声打破了所有的和谐与宁静，瞌睡虫被惊醒，后座的丁彭用力地踢了下她的凳子，嘲笑着对她说：“李水，你完蛋了！检查的人刚来过，我们班这周的满分没了。看我们伟大的班主任还不把你灭了。”

重点班的要求本来就严格，再加上她们班的班主任在年级里是出了名的严厉。水水的心咯噔跳了下，却装作满不在乎地瞪了眼丁彭。丁彭像没看见一样地呵呵傻笑。

在水水的印象里自从上次换座位之后，丁彭坐到自己后面开始，类似这样的斗嘴每天都会发生。准确的说每次都是丁彭挑起，对于他的高谈阔论水水总是无力回击。

不过，周一的纪律榜却让丁彭大跌眼镜，高一三班依然是满分。水水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你们的班主任以前也是我的班导，惹怒她的后果很可怕。”杰杰微笑着说。

原来是他。

雨水顺着水水的刘海一点点往下不停地滴着，突然杰杰伸出手轻轻拂去那缕沾着水的头发。水水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的举动，愣住了。

“李水，你知道吗？你的眼睛真的很清澈。”

一切都超出了水水的预想，心裏只有一个念头，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透不过气的地方。这时候公车终于缓缓地驶进站台，水水想都没想就跳上了车。就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杰杰把手中那把蓝色格子伞塞在水水的手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目送着公车离开。水水握着还留有杰杰手心余温的伞，心裏一阵悸动，只觉得无比慌乱却又充满了喜悦。

校运动会的时候，水水负责后勤工作，她拿着矿泉水和纸巾在运动场旁边给自己班同学加油，突然人群里有人叫了声“李水”，水水回头，一眼就看到陈杰杰的身影，白色的运动服，一米八的个子配上那张俊朗的脸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李水，帮我拿下手机，等下我要跑800米。”水水还没开口，广播里就传来主持人好听的声音：“请参加高二年级男子800米的同学马上到录检处录检。”

杰杰听到赶紧跑过去，半路，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对水水说：“等下我过来找你。”

水水手里握着手机，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杰杰离开一段时间后，水水突然对他的手机充满好奇，那天在汽车站所发生的事一直困扰着水水，在好奇的驱使下水水终于还是翻开了手机。

手机的桌面是一个女生的照片。照片里的女生单手托着腮，侧对着镜头眼睛微睁，明显是刚睡醒，那个人不是自己还是谁？水水的心裏像有什么答案要呼之欲出般，她表面上不敢泄露任何表情，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这时候运动场突然传了女生的叫喊声：“陈杰杰，加油！”水水抬头，那个白色的身影正向自己跑过来，把其他人远远甩在后面，杰杰的脸上已经开始洋溢起自信的笑容。水水有些眩晕，他怎么能那么风度超凡，英俊逼人？那一刻水水不自觉地把紧紧握着手机的手放到胸口，就这么看着他离终点和自己越来越近。

杰杰一口气冲过终点，然后来到水水的身边，大口地喘着气。水水把手机翻开递了给他，问：“为什么？”杰杰收起了笑容，然后认真地对水水说：“李水，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刻喧闹的运动场仿佛安静下来，水水的心裏像有一阵电流流过，全身的细胞都苏醒过来。水水绽开了笑容回应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孩。杰杰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走进水水的生活里。

那天下课后水水咬着冰激凌走出小卖部，碰到往小卖部走来的杰杰，杰杰也看到了她。杰杰抢过她手里的冰激凌毫不客气地塞进自己的嘴裏，对着水水坏笑然后转身走掉。水水口中留下冰激凌甜甜的香草味，幸福在心裏融化掉。

水水路过操场看见杰杰在打球，杰杰叫住她，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第一个入球送给你。”篮球从杰杰的手指尖滑过,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球很自然地落进篮筐。想起杰杰在她耳边说的话，心裏有种要爆炸的感觉。水水拼命地压制自己想尖叫的冲动，杰杰刚才的耳语就像回声般一遍遍充满了整个耳朵，操场也在一瞬间变得模糊，只有杰杰的身影那么地清晰。

水水没有每天早晨吃早饭的习惯，杰杰每天都会骑车绕很远的路，把盒装的牛奶和方形的吐司塞在水水手里，提醒她记得一定要吃掉然后才离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水水的日记里总是会出现陈杰杰这三个字。

水水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迷恋杰杰了。每次杰杰打球，水水都会买好矿泉水坐在操场上安静地看着他，每次入球杰杰都会朝水水眨眼睛。

想到杰杰，水水常常会呆呆地出神，这个时候，丁彭总是猛地跳到水水眼前，敲敲她的课桌，指着水水大叫花痴。对于丁彭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水水总是显得若无其事。因为大多时候丁彭都是很温柔的，虽然他们会因为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而吵得面红耳赤，也会因为水水的不解急得他不停地叫她笨蛋，可是每次最后他都会把详细的解题过程清楚地写下来，耐心地一遍遍跟水水讲。

自习课的时候水水开始试着给杰杰写情书，她喜欢看杰杰穿白色的校服T恤打篮球。每次球进了杰杰都会露出他灿烂的笑，杰杰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辉，照进水水的眼里瞬间变得阳光灿烂，让水水觉得那么炫目。

“又发什么呆呢？”丁彭扯出水水手里的情书，看清那上面写的字。

丁彭看着水水很久后才对水水说：“李水，你竟然早恋！”

水水听出他语气里的淡淡怒意，丁彭把那张淡蓝色的信纸丢在她桌上然后悄然离开了教室。

很快水水升上高二，高她一级的杰杰成为毕业班学生,有杰杰的日子时间都过得飞快，每次杰杰打球她都会守候在他的身边，他的白色校服在阳光下总是那么耀眼，长期打球的原因杰杰看起来黑了些，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映衬着手臂上线条明朗的肌肉。风吹着他的头发微微摆动，是谁说过我爱的男孩拥有世界上最美的侧脸？

“水水！”杰杰朝水水招招手然后笑起来。

水水起身向杰杰跑去，裙角迎着风飘荡，操场上传来树叶沙沙的摇曳声。

一口气跑到杰杰身边向他做了个鬼脸，杰杰大笑着用力揉揉水水的头发。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的？走，哥哥买棒棒糖给你吃。”

“以后晚自习下课跟我一起走，我送你回家。”没等水水回答杰杰就这么自作主张。水水虽然没有出声，心裏却是充满了感动和高兴。

下了晚自习，水水咬着棒棒糖在路口等着杰杰，老远就看见杰杰推着他的赛车走过来。鲜红色的山地车格外引人注目，车被杰杰改装过，在后车轮上也装了可以踏在两侧的踏杆。水水喜欢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欣赏杰杰的背影，当你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背影都是那么地好看。

天气渐渐在变冷，夏天的生机盎然已不复存在。教室总是显得格外的天寒地冻，水水向杰杰抱怨着自己被冻得只想吃肯德基热热的紫菜蛋汤和汉堡。本来只是一句抱怨的话，没想到第3节课课后，杰杰微喘着气把肯德基的袋子塞在她的怀里，说：“热的，吃吧。我还得赶着去上下节课。乖，快吃。”

杰杰揉揉水水的头然后转身跑掉。水水知道他现在复习很紧张，真不知道他是怎样买到这些的。水水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眶一阵发热。

那天晚自习后水水照常在路口等着杰杰，不停地朝着校门口看，突然视线被一个人影挡住。水水看到了一脸愤怒的陈骄，她说：“你知不知道他今天为你逃课，而且还感冒了！”

水水呆住了，他竟然感冒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水水低下头不停地卷着自己的衣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娇，你乱说什么！”这时候杰杰走了过来，对着陈娇皱眉头。

陈娇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她指着杰杰说：“我从7岁就开始喜欢你，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还会喜欢，如果哪天你不要她了，要记得我还会一直在你身边！”

陈娇用力抹掉眼角的泪掉头跑掉。杰杰微微叹了口气，他走到水水身边拉住她的手。看着杰杰因为感冒有点惨白的脸，水水只觉得心疼。杰杰反而笑了，他问：“怎么，小丫头吃醋了？”

水水只是摇摇头。她保证不是因为妒忌，既然他们是相爱的那何来嫉妒，相反她觉得自己比陈娇幸福多了。

“好了别想了，我只把她当妹妹一样看。”杰杰习惯地摸摸水水的头，然后牵起水水的手，杰杰的手指非常修长很有骨感，每次都会让水水觉得安心。

水水这才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杰杰说：“我在想，这是你第一次牵我的手。”

杰杰也笑了，还是那么好看。没有回答她的话，但是水水感觉到杰杰握自己的手更紧了。“够了，这样就够了，自己真的很满足了。”水水在心裏告诉着自己。

难得的大晴天，学校为了缓和高三的紧张气氛，组织了一次高一高二混编对抗高三的篮球对抗赛。杰杰自然是高三的主力队员，让水水意外的是在混编队的主力名单里有丁彭的名字。

自习课时，水水一直用震惊的表情看着丁彭，丁彭被她盯得有点不高兴，顺手卷起课桌上的一本物理习题册，“啪”地一下敲在水水的头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水水显得很愤怒。

“有病呀，我敲你下，看你疼不疼！”水水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用脚反踢了下丁彭。丁彭没有还手反而用很沮丧的表情看着水水然后开口：“水水，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吗？”这是丁彭第一次叫她水水，而不是李水。

对于丁彭态度的突然转变，水水觉得有些震惊，恍惚间仿佛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水水似乎感觉到以前那段嬉笑打闹的日子回不去了。丁彭的心意水水隐隐有所察觉，可是既然他不点破，这种纯净的友谊水水觉得自己是很珍惜的。

“你希望高三赢还是高一高二赢？”丁彭的话拉回了水水的思绪。

丁彭看着水水仔细思考的脸，表情出奇认真地对水水说：“水水，如果我们赢了你就做我女朋友吧。”没等水水开口只留下丁彭离开的背影。

从那天起，他们间的关系就像化学实验般地起了质的变化。

对抗赛的当天，水水看到杰杰穿着红色的球衣站在球场上远远地对她挥手。水水想回他一个笑，却看见他已经转身跟身旁的人去讨论着什么。

“那是谁呀？投球姿势真帅。”人群里传了一阵阵喧闹声。水水朝着议论声看去，是丁彭在篮球架下熟练地做投篮练习。蓝色的球衣配合他深沉的气质，球在丁彭的手上娴熟地来回跳动，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很安静的人，没想到球场上的丁彭更让人觉得有种叫做青春活力的光芒在四散开来。原来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一直守在身边的男孩子。

比赛开始，杰杰一米八的个子作为小前锋，再加上本身有着很好的身体素质，一个跨步就闪过前面的人。球在他手里来回地拍动，就在他准备出手的那一霎从旁边晃过来个人，右手如闪电般的抄走了他手里的球，杰杰显得很意外，可是很快地恢复了神态，以最快的速度回防。抄走球的是丁彭，他正以雷霆般的速度靠近对方篮下，可他的三步上篮“啪”的一声球被回防到位的杰杰给打落了，丁彭吃了一个大帽。

又怎么交手了几个回合，丁彭的手感越来越好，加上他有着惊人的速度，高三队伍里只有杰杰能防住他。双方就这么一来一回争夺着，比分被咬得死紧。

“丁彭那小子行呀，今天小宇宙爆发了呀。平常打球怎么没见那么厉害过。”班长看着眼前的丁彭觉得似乎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