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南星花了不到一分钟让女孩冷静下来,开始相信他真的是为救她而来。
在这种环境下,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要知道对方可是被困在环境可怖的刑房中,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听着监视镜头另一边虚无缥缈的劝慰和莫名其妙的游戏规则介绍。换做是项南星自己,他都不觉得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缓过气来,甚至做出信任对方的这种冷静判断。但这不是因为他讲得好——实际上,眼前的成果并非是他话术优秀导致的,完全源于女孩出人意料的坚强。
这个女孩瘦小身躯里蕴含的意志力让项南星惊讶不已。而在随后听过她讲述自己的故事后,这份惊讶更是化作了钦佩和敬意,让他更坚定地想要救下这个可怜的人。女孩叫巧儿,今年刚满十六岁,与她的声音相比要老成一些,然而她入狱时,还是个十二岁出头的少年犯。
巧儿入狱的罪名是故意杀人,事情经过是她在差点要被一个恶少侮辱时偶然摸到了床边的剪刀,一把刺中了对方的颈动脉。这听起来很像是古代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剧情,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现实世界里。在她生活的那种落后的地方,事情的后续发展其实也和那些几百年前的小说并无多大分别。
她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却因此被控告犯罪,愚昧的父母也因为这事宣布和她断绝关系。慈善机构帮助一贫如洗的她请了律师,主张正当防衞。然而这小小的善意终究敌不过足以扭曲事实的力量。巧儿最终被判下了近百年的重刑,投进监狱里,在那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努力地挣扎求生,最后终于幸运地等来了大赦,得以提前出狱。
然而却没想到,她刚一出狱就被投放到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而更糟糕的是,她在寻找出路的途中偶然被人从后面打晕,醒来时已经被关在这个恐怖的囚室了。这大起大落的绝望感让她沮丧了很久,直到刚才这一场地震惊醒了她,这才鼓起勇气对着监控镜头求救。
除了一开始转述自己知道的规则之外,其他时候项南星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也没有催促,而是默默地听完了整个故事。他知道这应该是巧儿对自己的示好,至少表明了她的态度是希望两个人可以精诚合作的。
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向一个想要信任的人讲述自己的经历”也是一种释放情绪的方式,只有当心情真正平复下来之后,她才能发挥出最高的水准,而这才是无法伸手到现场去的项南星最需要的东西。与此相比,因此浪费的一点时间完全可以接受。
而巧儿也没有让他失望。在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后,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已经完全投入到眼前的状况中来了。
“所以,我现在应该要做什么?”她问道。
“首先,我想知道你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是什么样的,重点是细节,因为逃出去的线索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些东西裏面。”项南星说,“我这边虽然有监控镜头,但是画质不算特别精细,信号还受到干扰,看得很不清楚。老实说,我现在虽然看得到你站在那里,还跟你说了好一会的话,但其实连你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呢。”
扬声器里传来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随后只见女孩跑向镜头,努力向着这边做了个鬼脸。项南星这时才稍微看清了她的脸,从五官和轮廓上看,她不算漂亮的那种,然而组合到一起后却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看多几眼。只是巧儿虽然调皮了这一下,却还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她的顽皮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随后立刻又收敛起了多余的情绪,从监控镜头附近开始一项一项地报出那些她觉得可以留意的重要细节。
项南星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而后却又有一丝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这个女孩的坚强乐观再次让他动容,同时又感慨着自己不如她。但细想之下这也是合理。经历了这一切事情,又在狱中那种环境待了几年,若没有这种逆境中都能笑出来的强大心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撑下来的。
更重要的,是女孩最后这一下的表现。和刚才一样,她展现了自己本性中纯真的一面,然而在察觉到不应该后又可以一秒钟切换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模式。这种理性到封锁个人情感的情绪控制手段,不用说,肯定是监狱这几年被各种各样的游戏刺|激出来的。
她本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而是应该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每天上学,逛街……
“靠,停住!”
项南星在心裏暗呼一声,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生死关头,对方都已经收起情绪专注在脱困上了,结果自己这边忽然陷入莫名其妙的感伤里,这都叫什么事啊!
那边的巧儿听到声音却很紧张。“怎么了?”她的脸又出现在镜头里,神色有些不自在。
“没事,蚊子。”项南星沉声答道,“你继续吧,我听着呢。”
“哦,那我就继续了。”
巧儿的脸再次从屏幕中消失,因为她正在观察的是监视镜头底下,没能拍到的那个死角。“这裏是房间唯一的门。”她说,“一整面的铁门,推上去感觉很硬,很重,我用了很大力气还是一动也不动,敲打起来的声音也有些发闷,好像很厚重的样子。”
“这种也不是没办法推测它的厚度……”项南星在脑中想象了一下电影里那些变态杀人魔设计的囚室,“你再看看上面或者底下?这种牢房门的下面应该有一个可以打开的洞,用来递食物进来的,一些门上面还有个可以从外面划开的观察孔,你仔细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