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裏,我们回去。”
项南星握住南宫茜的手轻轻一拉,后者却纹丝不动。他感觉到手上抗拒的力量,诧异地低下头,意外迎上了一双执拗的眼睛。
“就这么算了?”南宫茜说,“就这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去,你甘心吗?”
“还能做什么啊。”项南星苦笑,“我们现在这个状况。”
他右手指骨在刚刚的打斗中断裂,此时光是动一动手腕都觉得剧痛难忍,之前留在身上的旧伤更是因为过度激烈的活动重新疼痛起来。南宫茜的伤虽然只有头上一处,但情况却比他更严重。虽然他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毕竟没有缝合的条件,止血效果有限,此时他看到鲜血又开始从布料底下慢慢渗透出来,将白布渐渐染红。
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南宫茜身体开始发烫,比起出血,这是更为危险的状况。
“首先,你和我现在都需要得到专业的治疗,尤其是你。”项南星正色道,“虽然西凤现在一团糟,也不知道多少医院诊所还能正常运作,但我可以肯定,你待在这裏只会让身体越来越糟,伤口没有及时缝合也不打疫苗的话,很快就会感染的。”
“然后,就算我们留下,其实也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伤得几乎没法走动,我比你又好不了多少,至于外援,更是一个也不用指望。”他继续分析,“梁京墨他们现在应该还在‘窃国战’的会场与白苏对峙,而且凶多吉少,自保都成问题。雪彦文姬他们直到现在都没能跟上来,我觉得大概也是遭遇不测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姜凉和岳明走在前面刻意加快了速度,又命令雪彦他们减速断后,就是为了前后队的距离拉远,让彼此难以互相照应。岳明可以模仿成老建筑师,那么伪装出姜凉的声音应该也不难,在那个时候,熟悉地形的姜凉有可能绕到后面去接近负责断后的几个人,并将他们悄无声息地一一杀死,再回到原位。”
他叹了一口气:“所以,在进入皇宫前他不仅不等待后队的几人,更是坦然接受了因此减员的情况,没有半点埋怨,想来也是因为这种状况本就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然后呢?”
南宫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脸色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红,一双大眼睛却仍是清澈透明。
“我问的不是现在要做什么。”她一字一字地说,“我想知道的是,你甘心吗?”
“甘心……”
项南星微微一怔,随后又是苦笑一声:“这个有什么好说的。他是西凤的皇子,更是这种局面下平定混乱的唯一答案,他的这些做法正是这个国家精神的体现,在西凤的民众心裏,他甚至会是饱受期待的救世主。这种情况下,哪有我一个外国人插手的地方呢。何况就像我说的,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小茜,我真的累了。”
“所以呢?就这样算了?”南宫茜牢牢地盯着他,仿佛要看透这苦笑底下的真心意。
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听到项南星的回答。后者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而后便平静地看着她,毫不避让南宫茜探寻的目光。这番坚定的态度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好,我们去找医院,去治伤。”
南宫茜的话让项南星心中顿时一喜,他赶忙伸出手要将她拉起,扶着她从这裏离开。然而南宫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恍了神,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可其他人呢,他们怎么办?”她这样说。
“那几个你在枪林弹雨里救下的人,现在还在皇宫的下水道里。姜凉连帮助他的主持人都杀了,肯定也不会放过这几个人。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项南星抿着嘴:“我来想办法,把他们也带走……”
“那还有皇宫外的人呢!你也能把他们都带走?”
南宫茜的语调突然变得高昂,同时紧紧抓住了项南星的手臂。她抓得很用力,五个指甲都深深陷到肉里,阵阵不断的刺痛感沿着手臂往全身游走,每一分痛,都像是南宫茜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咬着牙狠狠地说:“你心裏明明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为什么要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借口!你不是亲口说要保护大家吗?不是说要保护那些受难的人吗?能救一个是一个,我可是亲耳听着你这样说的!项南星,你可以对我说什么无能为力,可你对得住自己说过的那些大话吗!”
“我是想要保护他们,我一直想要保护他们,但也要认清现实啊!”
项南星也激动起来。他大声应道,双眼涨得通红,一副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
南宫茜所说的,恰恰击中了他一直隐藏起来的心情。
“我已经尽力了!在刚才那片扫射里,我还在想办法救人,但就算我拼上性命,也只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了!”他大声说,“我知道!姜凉为了隐藏真相可以将忠心协助自己的人杀掉,这种人上了位,这个国家只会走向更极端的道路,这裏的人迟早有一天要替他付出代价,这些我都知道!可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追上姜凉,打倒他,逼他改邪归正,发誓不再对无辜的人下手,当一个体恤民情的好皇帝?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慢慢摇着头,咬住嘴唇,像是在竭力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情绪。
“你明明就很清楚,我很弱,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痛苦地说,“所以你跟着我,帮我,让我可以做我挂在嘴上的种种大义,但到头来,我还是我,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做不了!这帮西凤的家伙说得没错,千百年来,只有强的人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利,我说能救一个是一个,其实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只是在逃避,为了掩盖自己在更大目标面前的无能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