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看清项南星表情的下一秒,他的嘴角却又流露出一抹苦笑。
“还是中计了。”他说。
空响声在他话音刚落时响起,宣告了这一次的防御失败,也让他的累积计量达到四十八毫升。只剩最后一次防御机会,而且非中不可,上一秒还显得形势大好的他转眼便陷入绝境。
“牺牲前两枪的机会,用胜利推高气氛,调动我的情绪,然后在第三枪里突施冷箭,奠定胜局。作为临时想到的策略,这个构思已经足够优秀。”姜凉摇头,“然而你却在这之上再构筑了一道计谋,把我的反应也考虑在内……这一点,着实惊艳。”
“你也可以说是我足够信任你,不相信你会被那样简单的计谋骗过。”
项南星虽然成功骗到了对方一次“防御落空”,但脸上表情却没有轻松多少。从姜凉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里,他明显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非常了不起的骗局,但到此为止了。”
他牢牢看着项南星,直到对方再一次举枪,做出第四枪的宣言。这一次姜凉没有作任何思考,紧跟在他后面立刻报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是“观望”。
剑客般手起刀落,对手转眼被斩于马下——这是一瞬间闪过项南星脑海的意象,仔细想来确实贴切无比。姜凉投来的目光仿佛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越过项南星精心构筑的诱导和阻隔,直达内心。刚才的失败带给他无法撤销的损失,却也帮助他完成了最后一步的观察。他得以更加了解项南星这个人,以实践得来的经验补充着之前观察时的偏差。
然后将那些偏差一一矫正。
至此,项南星的一切于他就像是完全敞开的匣子。他可以看见这一枪里空空如也的弹槽,也能直接感受到对方心裏残存的恐惧。如他所说的那样,这场游戏“到此为止”了。
“剩下三枪,一次防御机会,不允许任何错误。”他微笑道,“这在大多数人眼里应该是接近于绝望的境地吧。然而如果冷静思考的话,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浪费掉一次‘防御’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对第二次使用‘防御’产生恐惧,而后在它与落败的两种恐惧之间摇摆不定,难以决断,只有心理强大的人才能顶着压力接连使用两次‘防御’。你会判断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要选择‘观望’。”
“咔擦”的一声空响,成为他这段分析的最佳注脚。
“现在是第五枪,到了最后决断的时刻。”项南星勉强笑道,“还剩两枪,一次防御,二分之一的机会。若你能猜中,这个游戏将进入你的回合。”
“你在畏惧。”姜凉说。
“是的,你在畏惧。”他重复了一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畏惧如果不能在这一回合里干掉我,就要换成你来面对同样艰难的抉择。所以你会在潜意识里选择最有攻击性的做法。”
项南星沉默了一下,说:“但什么是最具有攻击性,恐怕见仁见智吧。”
“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选择什么样的做法。”姜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选择摘下面具,是因为相比起依靠运气,你更愿意相信自己。那么在面临着最后两枪的抉择时,比起放在最后一格等待着我犯错的做法,你会倾向于更进取的,在这之前就能解决我的方法。”
“所以,这一枪我的答案是——‘防御’。”
说了这句话,一切便已经交托给了无可逆转的过程。姜凉微微闭上眼,等待着宣判结果的那一声响起。如果这一枪是空枪,那么他将防御失败,迎来五十毫升的注射。反过来若是这一枪响了,那么这一回合将就此结束,虽然下次轮到他时必死无疑,但姜凉和项南星都明白,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挟着死里逃生的气势,姜凉必定会在自己的执枪回合结束一切。
项南星看着手里的枪,姜凉也在看着。就在后者做出宣告的同时,每一个在屏幕前关注这一切的人也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项南星手里这块黑黝黝的铁。这些目光带来的重量犹如沉重的巨石,将项南星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牢牢压住,动弹不得,甚至带动着整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足以看淡一切,但当他真的来到那面前,真真切切面对着死亡时,他的心裏开始畏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提出了拒绝。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等到真正面对,才知道这种事还是那么可怕。”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颤抖着想将枪拿稳,然而任他怎么用力,手腕却不听使唤。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姜凉微微一怔,而后便明白了。
“我来帮你。”他轻声说道,走上前去握住了枪管。项南星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反而被姜凉硬拉着将枪口抬得更高,直接顶在姜凉自己的额头上。他的手犹如钢铁铸成,一停住便纹丝不动,这份安定似是带着神奇的魔力,让项南星颤抖的手缓缓平息下来。
“我的老师教过我,不管在任何时候,面对死亡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姜凉说着,握枪的手往前移动,将食指伸进扳机护圈之中,缓慢却坚定地挤开了项南星的手指。面对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姜凉微微一笑。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愿赌服输。”
手指轻轻一勾,他代替项南星扣下这一枪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