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顶着这么一条疤,偶尔有人看不下去,就会劝他,要不要去掉。
他嗤之以鼻。
他颇有些时候,是嫌弃自己的长相的。男人一漂亮,总觉得少些阳刚气。打小时候起,朦蒙胧胧的刚有了意识,就最讨厌人家说他好看,尤其是说他长的像女孩儿似的漂亮,他便会大发一通脾气。以至于每添一条疤,他都有点儿莫名的兴奋。好似破除了什么咒似的。满身的疤对他来说全都是勋章。
脸上这裏,原本只是划了一下,伤并不算厉害。只是他没听医生的话避水,闹到感染。恶化了些。自己心裏倒是不在乎,看着这丑丑的疤,还暗暗的有点儿得意——才不管妈妈说的那些什么整容磨皮的。有几次妈妈甚至都已经约好了手术,应是被他给搅黄了。也不愿意用什么偏方。
但有一个偏方他记的最清楚。说是用生姜坚持擦疤痕。不但会恢复原来的肤色,也会促进血液循环,日久,毛孔都会重新生出来。也只是记的而已。从没实践过。他原以为是自己没那个耐性,其实不是;有一阵子,他每看到生姜,都会记起这个偏方。也会记起,用红色的塑料小桶,拎了满满一通生姜来看他、却对着他一言不发的那个女孩子……
董亚宁的拳头捶了下眉心。
叶崇磬见董亚宁说完了那句话,就只管出神去了,他本想说句什么,不料手机就在这时候忽然嘟嘟响了一下。有信息进来。他打开,看看,又放下。
是崇碧。
董亚宁被这手机铃给闹醒过来,他的手机也在闪。打牌的时候就调了静音,这会儿拿起来,好几个未接来电。他就单捡着李晋的那个打回去,时候不早,不是急事,李晋也不会打扰他。不料接通了,倒不是公事,休假中的李晋,祖母病重,想要延长几日假期……董亚宁听着这个素来干练的助理那沙哑的已经不像是他了的声音,有好一会儿都没出声。李晋便也沉默的在那头等着他的指示。
董亚宁坐端正了,手肘子撑在膝上,低沉的说:“处理好家事再回来。省得你魂不守舍再给我办砸了事儿。”说到这儿,也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了些,缓了下,才又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他说完就收了线。看着手机屏在十五秒之后变暗了。小拇指上的那缕淡金色却亮了起来。他挠着后脑勺,低声嘟哝了一句:“真TM闹心。赶明儿上班,那一堆事儿给谁啊?”
他拿着电话往外拨,电话都是几分钟后才接通。没等他开口,那边都说李晋刚刚已经打电话安排工作了。他攥着电话又骂:“这小子懒一会儿会死啊,弄的我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叶崇磬听着他这一秃噜的连骂带抱怨,明明是挺关心他那个总是不声不响的替他把事儿办好了的下属,说出来的话是怎么听怎么不像话。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董亚宁。亚宁今晚有些烦躁……他的电话终于响了。
董亚宁听到叶崇磬先低低的“喂”了一声。好像绷了很久的弦,在这一声之后,终于松了一点似的。这个电话持续的只有很短一段时间。他特意的忽略叶崇磬那简洁的话语,并且真的也就没有听到内容。
遮光帘被他拉上拉下,细细微微的“刷刷”声也起了屏障的作用似的,窗外的流光一忽儿进来,一忽儿被割断,眼前便一忽儿的明一忽儿的黑……车子转进小区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这个顶傻的动作已经持续了有一会儿了,而叶崇磬的电话早已挂断。
叶崇磬默默的坐着,车内的灯没开,他在阴影中。
董亚宁摸了烟盒出来,递给他一支,车子停下来,董亚宁按开打火机,一簇小火苗亮起来,叶崇磬稍稍一近,点烟的片刻,董亚宁看到他眸子里映着的,也有两簇小小的火苗,而他面上的擦伤,蒙了一层淡彩似的……董亚宁手指停顿在半空中,半晌,才又按了一下。
叶崇磬下车还没站稳,便看见旺财已经擎着大头立在董亚宁家的栅栏处,没叫,只是看着他们。他先走过去,摸了摸旺财的头,想起自己家那只,说:“毛球连吃喝拉撒睡的礼貌都还没闹清楚呢。”
董亚宁扯了下嘴角。门一开,旺财的大爪子照准了他的肩膀便摁上来,热乎乎的舌头恶狠狠的舔着他的脸,他忍不住笑,又呵斥几句,旺财才消停。
叶崇磬站在一边,微笑,说:“快带你儿子家去歇着吧。”
董亚宁拍了旺财一下,说:“这会儿没人,让它跑两圈儿再回。”他说着,示意旺财跑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