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把Allen拉过来,前前后后的看了,确定他没事儿,才放心。见他跟哥哥斗气,百感交集的,对着Allen说:“以后无论如何,不准跟陌生人走,知道嘛?知道你叫多多的多了,哪能个个都是好人?万一你被坏人带走了,你让我们……让家里人都怎么办啊?听明白了嘛?”她用力的握着Allen的小手,合在手心裏搓揉了两下,眼睛紧盯着他。
Allen瞅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芳菲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Allen的脸蛋儿。
“得了,你也别吓唬他了。”董亚宁说。
“来,多多,喝杯热牛奶。”董夫人看着Allen。这么白净的孩子,黑发蜷蜷,又细细瘦瘦的,看上去是十分讨人喜欢的。而亚宁看Allen的眼神,尽管是极力不要表露出他的真实情绪、只怕真实情绪会让孩子不安,可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根本与他平时的散淡比起来,分明判若两人。
“谢谢。我不需要。”Allen有礼貌的说。很小声。对着这位看起来高贵大方的妇人,他显得生疏极了。
董夫人哑然。
资景行微笑着,招手让Allen过来。
Allen过去,仰脸看着他。
资景行把Allen抱在膝上,说:“跟老爷爷说,你喜欢吃什么?下回来,我让人提前给你准备。”
Allen摇头。
“嗯?”资景行微笑着。
“Mummy说,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Allen轻声的说,“谢谢您。”
资景行点点头,说:“你Mummy把你教的很好……亚宁,这就送多多回去吧。跟湘湘说,让她受惊了。今天是个意外,以后不会了。”
芳菲先站起来,说:“走,我送你们。”她拉了Allen的手。
董亚宁说:“坐我的车走。”他说着,没动。
芳菲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便带着Allen先走。
Allen对资景行摆手,跟芳菲往外走的时候,又跟董其昌夫妇说再见。董夫人跟着走出来,看着芳菲小心翼翼的领着Allen走在游廊上。院子里翠竹密密的,他们的身影被竹子掩着,若隐若现的……她转头,发现丈夫也出神的看着这个方向,两人目光一碰,几乎是同时的,看向了儿子——董亚宁低着头,似专心在研究地上的六角砖。从进门以来伪装的笑容,荡然无存。
“亚宁?”董其昌开口,“还不快去?”
董亚宁抬头,看看父母亲,最终定定的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外祖父,说:“姥爷,您说话向来是算话的——不管这是意外,还是什么,以后,不经过湘湘允许就见多多,绝对不可以。别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资景行点了下头,沉默的对他挥了挥手。
“那我今天就不回来了。”董亚宁说完,转身就走。
董夫人想要喊住他,被董其昌拦了一下,示意她进去看下资景行。董夫人一省,回身就见父亲脸色发白,呼吸短促。
“父亲!”她急忙过去,拍抚着父亲的胸口,对董其昌说:“快,叫医生来……父亲!”
“不用。”资景行摆手,随即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摇着头,看着担心的女儿和女婿,长出一口气,说:“没关系,你们别怕。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让医生来打一针吧,我看您这两天精神差了很多。”董夫人握着父亲的手,半蹲半跪的在地上。
董其昌将她扶起来,自己推了轮椅进内室,安顿好了资景行,到底出去拨了个电话找医生过来。打电话的工夫,他看着窗外,雨势小了好多……隐隐约约的听到裏面岳父跟妻子的对话,他站在那里。
“父亲,今天实在是不该这样。”董夫人坐在父亲床边,垂着头给他整理被子,低声说。见父亲半晌没有出声,她才看着父亲——资景行双目微阖,面色白里透灰,喉咙里堵了痰似的,喘息有重重的回音,他又剧烈的咳嗽了一会儿,摇着头。
“广舒在电话里说什么了?”他问。
董夫人摇头。
“不说,也对。”资景行缓慢的说。每一个字都好像经过长途跋涉才出了口。
“父亲……”董夫人担心的看着他,一时间涌上很多想说的话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握紧了父亲的手,“亚宁他……”
“医生马上过来了,秀媛,让父亲静一静吧,这些事晚点儿再讲。”董其昌阻止妻子。
天色暗下来,雨仍哗哗的下着,屋内幽暗深静,沉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资景行不时的咳嗽,打破几近凝固的空气。
“虽然他也三十多岁了,家里家外,也能独当一面,在心底,我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资景行自言自语般,念道。“你们说我今天错了,错了便错了……哪怕从此闭眼,也行了。”
“父亲……”
“多少事掐算了千遍万遍,以为天衣无缝,到头来却全然不是那样。尽人事,听天命吧。”
……
董亚宁一行走,一行拨打着屹湘的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只听到嘈杂的背景,和风声,她的声音反而听不清,他说:“你在哪儿?我现在送多多回去。”
电话断了。
董亚宁看了看手机,再打过去,却是关机状态。
他怔了怔。心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她苍白而愤怒的面容在眼前一晃。他于是加快了脚步,在围廊的尽头追上芳菲和Allen,二话不说,就把Allen勒起来,说:“走喽!送你小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