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短暂无声的世界才渐渐恢复过来。
水龙头的水已经淹没到手背,焖锅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吴栀子忙不迭跑过去关煤气灶。
夏婵重新开始搓洗双手,一下一下,余光透过洗手台上反射的镜子看过去,任笛叉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吴栀子走到夏婵身后,偷偷用眼睛看她。
洗完手,望了一眼眼前脏兮兮的浑水,夏婵将它们冲掉,回头看着吴栀子,平静地问:“妈,你希望从我这儿听到什么?”
吴栀子松了一口气,看到夏婵没有生气,有些尴尬地解释:“没,没呢,你不用说什么。证我们已经领了一个星期,主要是怕你生气没跟你说。你任叔叔老家是杭州的,这次我们去杭州一是游玩,二也是去见见他的家人。”
耳畔是吴栀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夏婵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正常,道:“嗯……顺不顺利?”
“挺顺利的。”身后传来任笛的声音,他挑眉,冷峻的脸上展开笑容,“我家里人没任何意见,你妈的意思是婚礼以后再办,我们两个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必要追求小情侣的浪漫,反正是过日子,我跟你妈合得来就好。当然,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们说。”
呵,可笑,还能有什么想法,你们已经决定了一切。
夏婵心裏怅然若失,脑袋里像塞满了毛线团,又乱又痛苦,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
先是江淮南,然后是自己的母亲。他们都是她亲近的人,可是他们似乎无意识地正在摧毁她苦心经营的一切。
她抬头,看了看任笛,艰难地问他们最后一个问题:“是一起住家里吗?”
“不不不。”任笛回头看了眼这个小房子,冲她笑着解释,“这地儿太小,不合适。今年杭州分公司的发展势头不错,总公司看好我,打算调我过去全权负责,给我升了职还分了套房子。这次去杭州,和你妈也看了,环境地段她都喜欢,我们的意思是带你一起过去生活。”
任笛和吴栀子不约而同地看着夏婵,他们脸上淡定喜悦的表情,像笃定她会答应般。
“我不想去。”她直接拒绝。
这裏有她人生的所有时光,吴栀子能抛下一切到另一个城市生活,可她不能,她这只风筝的线,被死死拴在了这裏。
任笛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随即缄默不言。
吴栀子凑上来拍拍她的手臂:“好好,这事我们再商量,先吃饭,吃饭。”
那天晚饭很丰盛,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而她只是匆忙扒拉几口,就逃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她没有开灯,黑暗中泪水肆意地淌过脸颊,她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压抑着哭声,直到第二天晨光初起。
命运似乎将她无情地拽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以后会怎么样,再也无法掌控。
她和吴栀子之间的感情怎么说呢?从未有过心灵的交流,但就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习惯了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就像你知道你每天要刷牙吃饭那样,不是多么大的事,却无可避免地存在在你的生活中。而现在这个生活十几年的家,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加入慢慢变味,什么东西都变得奇怪,更奇怪的是那个男人似乎对她还有其他目的。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越来越想要逃开这个所谓的家了。
窗外的裂叶悬铃木高大魁梧,黄褐色的树叶在风中摇摇欲坠,粗壮的树干底下堆满了厚厚的落叶。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进耳中。
深秋了。
“梧桐叶落秋已深,冷月清光无限愁。”夏婵点开手机短信写下这句话,收件人显示江淮南,她没发过去。
以前听课昏昏欲睡她就在课堂上偷偷给江淮南发短信,内容偶尔是诗句,偶尔是天气、吃饭、无聊的调侃,江淮南很少回她。她只顾自己高兴,乐此不疲地发,江淮南有时候没办法,下课便打电话跟她聊天。
她看着手里屏幕,心一点点冷下去。
忽然,手机振动了几下,显示有未读短信。她迫不及待地退出去点开,当看到是一个未备注的陌生号码时,脸上满是失望。
“放学去紫薇北路。”
她呆呆地看着上面的一句话,想到什么,不为所动。
“听我唱歌。”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进入。
她干脆退出页面,直接按了“删除”,然后打开电子书看。
莫奈看到她无视自己,张开手准备拍过去,猛地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嘴角挑起一个算计的笑容,伸出去的手也变成了高高举起。
历史老师一抬头便看见“逃课之王”莫奈举手,眼睛里有不敢相信的神色:“嗯?莫奈同学想回答这个问题?很意外。”
莫奈缓缓站起来,两鬓发白的老师充满期待地向他走来,眼见他手一指夏婵摊开的书页,道:“老师,我举报夏婵同学上课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