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行车记录没了,指纹是我的,她……”他说到这裏的时候牙齿打起颤来,“她指甲缝里那块肉也是我的,那通电话里,也是我的名字。太巧了,全都太巧了,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谁还会相信我?”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向淮颂求救?”
“因为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许淮颂他爸爸不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吗?他能帮我……他能帮我的,是不是?”
他的眼底露出癫狂的神色,让阮喻感到惊心。
但她还是咬着后槽牙,攥紧了云梯的扶手:“周俊,没人有权利把黑的说成白的。能够决定黑白的,只有黑白本身,而能够告诉人们,它到底是黑是白的,只有法律。就在一个多月前,我也深陷被人诬陷的痛苦裏,但法律最终给了我清白。它也可以给你清白的,你要相信它,好吗?”
“我不……我不相信法律,我不相信警察……他们在通缉我,他们全都在通缉我!”
“可是法律相信你!”阮喻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在你不相信法律的时候,法律还相信着你,相信嫌疑人是无罪的。你没有杀人,就配合警方一起找到真凶,给她一个交代。”
“真凶?会有真凶吗?”周俊忽然笑了一下,“她半路跟我吵架了,我们分开之前,她说一定有办法叫我后悔……这就是她叫我后悔的方式,没有真凶,根本没有真凶!”
“会有真凶的,警方已经排除了死者自杀的可能,如果不是你,就一定有别人。”
阮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一丝|诱导的语气,把耳机里传来的话尽可能自然地表达出来:“周俊,你说,她最后那通电话,有没有可能是打给你的?她说‘救命啊,放开我,周俊’,其实她的意思也许不是‘放开我,周俊’,而是‘救命啊,周俊’……”
周俊的眼底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说什么?”
阮喻继续诱导下去:“你说你们当时因为吵架分开了对吗?可能你们分开后,她开着车遇到了真凶,因为知道你是离她最近的人,所以打电话跟你求救。”
“可是操作手机的时候,由于真凶阻挠,她误把电话拨给了远在一百多公裡外的爸爸。其实她是在跟你求救,不是让你放开她,这通电话,并不能证明你是有罪的……”
周俊张着嘴愣在原地,手一松,那把水果刀直直落了下去,底下没散的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隐藏在房子背面的特警迅速翻上天台,上前把他制伏。
阮喻的腿一下软了下来,“咚”一声闷响,膝盖磕上栏杆。
与此同时,云梯移近天台,离她咫尺之遥的消防人员上前把她接下来,再去接阮成儒。
云梯缓缓下降的时候,阮喻回过头,望了一眼平顶天台的方向。
在那里,周俊跪在地上,指缝里落下淋淋漓漓的泪水。
他捂着脸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她没有拿死报复我,她没有拿死报复我……”
抓捕行动成功了,可是这一瞬,阮喻心裏的石头却并没有落下,反而越堵越难受。
原来,周俊是误以为死者打算拿自己的死亡,制造一系列证据来报复他,所以才会逃逸的。
那么,即使他日后以无罪者的身份走出了法院,又该怎样在自责和懊悔里继续生活?
这样的失之交臂,这样的天人永隔啊。
嫌疑人归案,现场在小半个钟头后彻底恢复平静。
记起许怀诗,阮喻给李识灿打了个电话,听说她已经在许淮颂的远程安排下,被刘茂送回苏市。
她于是又给许淮颂发了条消息报平安,然后匆匆离开,跟着警察做笔录。
阮成儒和曲兰被医护人员送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没有受伤。
三人被警车安全送回,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进家门的时候,见母女俩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阮成儒笑呵呵说:“哎呀,不知道的人看了你们这个样子,还以为我没被救回来呢!”
“你这老头,瞎说什么呢?”曲兰狠狠飞他个眼刀子。
“就算是瞎了,那又不是哑了,还不许我说话了?”
阮喻左手揽爸右手揽妈,劝架:“哎呀好了,别吵了!大过节的呢,我们晚上吃点什么啊?”
她言谈间刻意避开下午的闹剧,但阮爸阮妈都看得出来,她这是还没缓过劲,故作轻松着。
曲兰说:“知道你要来,我买了好多菜,这就给你做去。”
“算了,别忙活了,我想吃方便面。”阮喻嘻嘻一笑,把她和阮成儒推回房间,“你们休息会儿,五点到了我来打蛋煮面,我现在先回房间打个电话哦。”
阮成儒觑她一眼:“给谁打?小许吗?人家在旧金山,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
“我知道啊……”阮喻撇撇嘴。
“哎哟,你这老头,”曲兰觑一眼阮成儒,“凌晨一点怎么了?就是两点三点四点,那也得接我们喻喻电话!”
“就是!”阮喻拿着手机回到房间,靠着门板拨通了许淮颂的语音。
这一刻,她想起了今天中午,他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
他并没有教她到底该怎样解决困境,只是告诉她,一定要像相信他一样相信警察。
远水解不了近火,他是律师,不是神也不是超级英雄,这个时候,只有全心信任、积极配合警方,才能解决问题。
他说,如果警方带她去现场,那么,他们不是让她去救爸妈的,而是让她去救周俊的。一旦挟持事件发生,警方必然有把握解救人质,却可能是在击毙嫌疑人的前提下。
她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嫌疑人。
所以,她不用害怕嫌疑人。
语音在两秒之内被接通,阮喻拖着长音咕哝出声:“许淮颂……”
因为在深夜的医院,许淮颂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因此听起来特别温柔。他问:“怎么,做了一回女英雄,我就从淮颂变成了许淮颂?”
他在开玩笑缓解她的疲惫和后怕,虽然阮喻笑不出来,却对他的声音相当受用:“嗯,你再多说两句。”
“说什么?”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心肝宝贝”来一套,好好安慰一下她吗?
阮喻没了耐心,催促:“对啊,你快说呀。”
许淮颂笑了一下:“我不是在说吗?这是怎么了?”
“哎,听不出来吗?”阮喻叹口气,“是我想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