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阳西下。
大朵大朵的云团在夕阳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片火焰般的颜色,在天边静静地飘浮着,绚丽多姿,整栋医院沐浴在晚霞的余晖中。
病床上,许宛妲仍然在昏睡着,宁静而秀气的面容宛如暗夜中含苞待放的花朵,柏晨鸣坐在病床边凝视着她,俊秀的面庞上,表情有些沉重,眸底隐约浮动着忧虑,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宛妲,你这个笨丫头,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一直都没有察觉出来吗?还是……无论怎样,我都希望我能一辈子守护你,让你每天开开心心的,不受任何伤害……”
过了半晌,他方才站起身来,走到墙边,轻轻地按了一下开关,略微昏暗的病房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许宛妲的眉毛拧了拧,仿佛被什么惊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嘴唇微启,溢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明哲哥哥……”
柏晨鸣讶异地看着她。
明哲哥哥?
她怎么会梦到这个人?
他虽然有些疑惑,但此刻见她有转醒的迹象,心裏顿时兴奋起来,顾不了那么多,只是紧张地看着她,小声地唤道:“宛妲,你醒了吗?听见我说话没?”
许宛妲慢慢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瞳中带着一丝迷惑与茫然,直到一脸紧张的柏晨鸣映入她的视野中时,她的心才仿佛定了下来,只是仍然带着一丝不解问道:“我……我怎么会在这裏?”
听见她的声音,柏晨鸣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温柔地看着她,却用责备的语气说:“谁让你任性不听我的劝告了?还好这次撞得不是很严重,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许宛妲的脑海里立刻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她眨眨眼睛,嘴角绽开一丝讨好的微笑,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般嘟着嘴唇说:“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
柏晨鸣伸出手在她的头顶上弹了一下,声音如春风般温和:“那你以后开车可要小心点,凡事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重!”
“遵命!”
许宛妲一本正经地答应着,随后吐吐舌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柏晨鸣忍俊不禁,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柔和,随后关心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坐起来?”
“还好啦,就是额头有点痛,不过睡得太久了,躺着真不舒服,还是坐起来吧。”许宛妲冲他露出一丝微笑。
“好。”
柏晨鸣应了她一声,然后走到床尾,抓住摇手慢慢将病床摇高,直到病床上的人呈现半躺半坐的姿态时,他才停下转动的动作,然后扣紧开关。
“有你这个朋友真好!”许宛妲看着他由衷地赞叹着。
柏晨鸣会心一笑,倾身凑近她耳边,意味深长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呀?”
许宛妲乌黑的眼珠转了转,然后笑眯眯地说:“如果你要我帮忙向你喜欢的那个女孩表白的话,我很乐意喔!”
柏晨鸣的面色微微一僵,眸底瞬间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随后他“噗”地笑出声来,“傻丫头,你还当真了!”
许宛妲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疑问,“晨鸣,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柏晨鸣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后摇摇头说:“不是我,应该是那个刮花了你车子的人送你到医院里来的。”
“他?怎么可能?”
许宛妲端着水杯,吃惊地睁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柏晨鸣颇为无奈地耸耸肩,如实地说:“事实上他确实拿你的手机打了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你在医院里,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而且押金跟住院费他都帮你交了。”
“连钱都交了?”许宛妲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惊讶中又带着深深的质疑,“但我是因为要让他赔偿我的损失才追他那么远的!他有那么好心吗?”
柏晨鸣摸了摸鼻子,耐人寻味地说:“或许,他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我看他就是心虚了!”许宛妲秀眉一拧,极为不悦地下了定论,“先前故意耍我,开着那么名贵的车子,会连一点赔偿款都拿不出来?他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一直追着他,他一定开心死了!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或许人家只是有急事要办,走得急而已,就算了吧。”柏晨鸣轻轻地叹了一声,安慰她说,“怎么说他也把你送到医院里来了,也算扯平了。”
“好啦好啦,不说他了!”许宛妲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白开水后,将杯子放下,然后握紧拳头,晶亮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倔强,如同一道无法熄灭的火焰,她咬着牙狠狠说道,“只是他最好祈祷,千万不要让我再碰见他,否则,我跟他绝对没完!”
“你呀,还真是!”柏晨鸣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眼睛里的光芒柔和得近乎宠溺。
翌日。
阳光明媚的上午,几缕淡淡的云丝在碧蓝的天空上静谧地游动,几片不知哪儿飘来的白色流苏花,在空中无声地飘舞。
一辆深蓝色的小车在许宅大门前缓缓停下。
许宛妲从车上慢慢走了下来,她身穿一条浅蓝色的碎花裙子,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缀有蕾丝花边的太阳帽,一朵娇艳的蔷薇花钉在帽子的右侧,空气中仿佛隐隐有花香的味道,她微微仰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娇美的脸庞。
徐徐微风无意地吹来,将她额前的斜刘海拂起,一块白色的纱布露了出来。
她立即将刘海捋至额前,挡住了纱布,然后又将帽檐压下一些,只露出小半截脸来。
柏晨鸣从车上走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问:“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许宛妲将帽檐压低,嘴角绽开一抹得意的微笑,问道:“怎么样?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吧?”
柏晨鸣打量了她一番,说:“看是看不出来,但多不自在啊,为什么一定要隐瞒呢?他们是你的家人,又不是外人。”
“我爸最近身体不好,工作上也挺烦心,我不希望再因为我的事情让他担心了,况且——”许宛妲顿了顿,语气有些黯然地说,“我姐今天回来,大家都很开心,我就别扫兴了。”
柏晨鸣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由衷地说:“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即使不开心,你也要记得来找我。”
许宛妲抬起脸来,坦然地注视着他,娇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知道啦,你可是我‘许宛妲的解忧器’,没有你我哪行!”
“好,记住你说的话。”柏晨鸣抬头向她身后的宅子看了一眼,微笑着说,“我就不进去了,还有点事得去办。”
“好的,开车路上小心!”
许宛妲关心地叮咛着,目送他发动了车子,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后,看着他的车子渐渐加速远去。
然而想起回到家后要面对的人,她的心就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转身向自家的宅子走去。
熟悉的客厅,偌大而明亮。
阳光从落地窗外跃进来,灿烂地洒了一地,一切的摆设都没有什么变化,唯独放在窗口的那株海芋换成了颜色极为娇艳的红玫瑰。
一股浓郁得几乎有些刺鼻的花香味在客厅里漫延开来。
花是姐姐喜欢的花,味道也是姐姐喜欢的。
米白色的沙发内,李晓月以标准的贵妇姿态慵懒而优雅地坐着,妆容浓艳,纤长的手指上,一枚蓝宝石戒指泛着幽幽的光芒。
许宛妲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微微地垂下头,接着迈步向她走去。
“哟?舍得回来啦?”李晓月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伸出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她手中名贵的宝石戒指。
“妈……”许宛妲站在她的面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妈?”李晓月一声冷笑,收起双手愤然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对面的人,“你有把我当妈吗?有把你姐当姐吗?怎么,她今天要回国了,你倒是一整晚都不回家?什么意思?你说说!”
对于李晓月近乎刁难的质问,许宛妲显得十分无力:“妈,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
“是不是见你姐在国外拜了名师学好钢琴回来,你嫉妒了,对吧?”李晓月讥讽地盯着她,“你嫉妒你姐姐比你厉害,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博取大家对你的注意是不是?”
“我……”许宛妲暗暗地攥紧拳头,只觉得额头上的伤口一阵隐隐作痛,她努力地隐忍着,思考着该怎么跟这个女人沟通。
李晓月的一双眼睛像尖锐的鈎子一样盯着她,仿佛恨不得将她身上所有的毛病都一丝丝地挑出来公之于众,她极尽鄙夷地逼问道:“说不出话来了?你这个死丫头,昨天晚上到哪里鬼混去了?”
一股夹杂着委屈与愤怒的复杂情绪从许宛妲心底涌了上来,但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忍让,习惯性地低着头不回答,将所有的话语与情绪都吞回到肚子裏面。
为了爸爸,为了这个家的和平安乐,她必须这么做。
“晓月,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一个低沉而不悦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说话的是一家之主许浩棠,他扶着楼梯的护栏慢慢走下来,深陷的眼窝,黑黑的眼圈,脸色有些枯黄,看不见一丝血色。
看着浑身都透着浓浓倦怠的父亲,许宛妲心底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心疼与酸楚。
见许浩棠出现,李晓月冷哼了一声,带着一丝不屑转过身去,双手环胸,不再看他们父女俩。
“爸爸……”许宛妲抬起头来直视着父亲,酸涩的双眼有些湿意。
“宛妲,昨天晚上你一夜都没有回来,去哪里了?以前你可从来没这样过啊,知不知道爸爸很担心你啊!”许浩棠说完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对不起,爸爸,让你担心了……”许宛妲走到他的身旁,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下意识地压低帽檐,向他解释道,“昨天晚上我去同学家聚会了,我们玩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就很晚了,还喝了点酒,就没回来了。”
“嗯。”许浩棠点了点头,对于女儿的话他深信不疑,“下次记得打个电话回来报声平安。”
许宛妲一脸郑重地回答:“嗯,记住了!”
许浩棠轻柔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眼睛里充满了对她的疼爱,然后说道:“中午你姐就到了,咱们准备准备就去机场接你姐姐吧。”
“好。”
她用力地点了下头,娇俏的脸上绽开一抹璀璨的笑容,大大的太阳帽将她的小脸衬得更加娇俏灵动。
机场。
透明的落地窗外,一架飞机从蔚蓝高远的天空中徐徐降落,不一会儿,旅客们便陆续从出站口拉着行李走出来。
许家的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出站口,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大包小包行李出来时,许宛妲一眼就认出了姐姐许云熙,立即指着那边道:“姐姐出来了!出来了!”
一家人紧张期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当然,最兴奋的莫过于李晓月,望着学成归来的女儿,她一脸骄傲得意的神色,朝着女儿挥手道:“云熙,云熙!妈妈在这裏!”
只见出站口的许云熙穿着一件当下流行的复古裸色连衣裤,将她的身材衬得更加修长,颈间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白皙的皮肤,一头海藻般的卷发高高地挽成一个时尚的发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T台上走下来的模特。
她一手推着行李,一手取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庞,衝着迎接她的家人绽开兴奋灿烂的笑容,远远地呼唤道:“妈!”
李晓月笑得满脸春光明媚,早早就张开双臂,迎接着她无比思念的女儿。
许云熙推着行李快步走了过来,然后随手将行李一扔,就迫不及待地扑入李晓月的怀中,嘟着唇撒娇:“妈,我可想你了!”
“妈也想死你了!女儿,快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拥抱了一下后,李晓月放开女儿,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眯眯地说:“我的女儿又变漂亮了喔!”
许云熙的笑容中又多了几分自信与骄傲,她接着夸赞道:“妈,你也好像又年轻了!”
“是吗?”李晓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脸上的笑容像是渗了蜜似的。
接着,许云熙跟爸爸和妹妹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四下张望了起来,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疑惑与不悦,她凑近李晓月小声地问:“他没来吗?”
李晓月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朝身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许云熙下意识地向后面看去,一双眼睛立刻惊讶地睁大——
机场大厅的上方。
由无数朵玫瑰编织成的一颗漂亮的心悬挂在半空中,一朵朵美丽的红玫瑰密密集集地绽放着,心的周围点缀着浅绿色的叶片,将花朵衬得更加娇艳,心的中央由颜色鲜嫩的黄玫瑰编写出四个字:欢迎云熙!
许云熙顿时心花怒放,眼中迸出惊喜的光芒,嘴角的笑颜犹如那怒放的玫瑰花。
大厅来来往往的旅客都忍不住驻足观望,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并且开始议论起来:
“啊,好漂亮好浪漫喔!要是我未来的男朋友用这种方式向我求婚,我立即答应他……”
“是浪费好不好……那么多玫瑰,得花多少钱啊!”
“不知道那个‘云熙’是哪个女孩子呢?她一定很漂亮吧……”
“找找呗,咦,是那个穿裸色连衣裤的女孩吧……”
听到这些声音,许云熙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她骄傲地抬起下巴,神情开心而得意。
许宛妲将视线从心形的玫瑰上移开,落在许云熙身上,笑着说:“姐,看来世栋哥为了要迎接你回来,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喔,你看,好多女生都好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