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体育课。
高一年级190班和高二186班一起上课,在老师的组织下一起去爬亚安市郊外的凤凰山。
这个消息一传来,班上的气氛瞬间振奋起来!
女生尤其激动:多么好的机会,居然可以跟琉镜泽一起登山!
车子是学校租来的公交车,一辆车一个班,午餐过后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秋天的下午,清爽又温暖,气温适宜,十分适合登山。但一路上并没有像女生们渴望的那种接近琉镜泽的“好时机”。体育老师定下规矩,两人一组,男女搭配,男生负责照顾身边的女生。
不用怀疑,基本上每个女生都想和琉镜泽组成一对,却必须服从老师的分配。
最后,安晴和190班副班长一对,而琉镜泽却成了唯一没有配对的人,被老师安排当领队队长。
当他走到人群中来开始点数时,女生们一个个仰起脖子兴奋不已。
“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这是我亲自做的点心,希望你收下……”
“琉镜泽,我爱你!”
然而无论她们说得多么激动,琉镜泽都置若罔闻,一脸漠然地走过。
安晴静静地站着,看着他走近:雪白干净的鞋子,白色中带着浅蓝底纹的休闲服,中长的头发,微卷的发尾带着几分不羁,完美的五官,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气息太过疏离而漠然,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你的鞋带。”
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时,正在魂游的她几乎以为是错觉,恍惚和失措中,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温柔。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看清时,他却已经转过身去,回到队伍里。
安晴弯腰才发现鞋带松了,她重新系好后,有点想喝水,翻开书包才发现自己的水瓶竟然不见了!
是丢在哪里了吗?还是被人故意藏起来了?自从那次食堂事件发生后,她不仅成了所有南宫影追随者的公敌,也是所有琉镜泽爱慕者的死敌,书桌里莫名出现一些小动物或者某样私人物品不见了是常有的事。
她有些懊恼地跟着队伍出发。
同队的副班长一直和前面的班花韩依依相谈甚欢,基本上把她忘在脑后。
从小的经历让她养成独立的个性,她也乐得一个人自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在登山过程中开始发热,越热就越渴……她咬牙忍着。
终于挨到了半山腰上,老师安排队伍在这裏休息10分钟。
“累死我了!”
一时间,人群里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同学们一个个汗流满面,累得气喘吁吁,以手为扇,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最初的兴奋在心裏渐渐淡去。
休息地旁边有一棵看上去至少有上百年之久的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叶遮去了大部分的阳光。
安晴脸色苍白地坐在树侧一个较僻静的角落,嘴裏干涩如裂,喉咙火辣辣地疼……
“你的水哪里去了?”
冷冷的声音中略带责备,琉镜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在她的身旁蹲下,注视着她,微微皱眉。
休息的时候,别人一个劲儿地喝水,她却坐在这裏发呆,一动不动,了无生气的样子,他敏锐地猜出了缘由!
“忘记带了……”
安晴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询问,惊讶地愣了一下才轻声回答,声音干哑。
她的内心有股莫名的暖流,老师没有注意她,甚至同队的副班长都没关注,他却发现了她的异常。
琉镜泽不悦地皱眉:“水都能忘记带,你是三岁小孩子吗?居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安晴怔怔地注视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凶凶的声音不再反感,因为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关切。
她终于忍不住了,抿了抿干涩的唇,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好渴,这附近有水源吗……”
“如果我不过来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渴死也不吱声!”琉镜泽瞪着她,表情暧昧不明,“别告诉我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能站,当然能站……”安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她站起来时脚步有瞬间的虚浮,琉镜泽见状,下意识地想去扶住她。
“不用了。”安晴缩回手,仓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担心被人看到。
“跟我来!”
琉镜泽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至于昏倒后,这才转身。
“去哪里啊?”
“口渴就别废话了,快点跟上。”
“哦……”
安晴努了努小嘴,没有再说话,跟着他往一条小路走去。两人的离开并没引起累得连话都不想说的其他人的注意。
小路因为走的人不多,基本上被植物遮掩着,不太好走。琉镜泽突然停下步子,一直等到身后的安晴跟上后,他伸手便扣住她的一只手腕。
安晴惊讶地看着他。
琉镜泽俊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语气有点僵硬:“不要多想,我现在是队长,照顾你只是我的职责而已。”
安晴忽视掉心裏的一点点失落,小声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话音落了不到3秒,她的左脚忽地绊到了一根藤蔓,身体猛然摇晃了几下。旁边的琉镜泽急忙伸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她险险地稳住了!
“你走路到底用不用眼睛的?”
“我……”
“小心点跟着!”
琉镜泽瞪了她一眼,抓紧她的手腕放慢速度继续向前走。
安晴轻轻地呼了口气。
到了目的地,安晴兴奋地睁大眼睛——她居然看到了一口泉眼!
泉并不大,但泉水却十分充沛,清澈见底,如上等甘露。
她欣喜地在泉水的下游洗干净手后,迫不及待地在泉眼处的水洼里连连捧起水喝。
琉镜泽在原地静静地凝望着她。
仿佛她的开心也感染到了他,他的嘴角无意识地扬起。过了一会儿,他才提醒:“够了,能解渴就行了,喝太多等下怎么爬山!”
安晴用清凉的水拍了拍面颊,精神焕发地站起来,用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他说:“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你要不要也过来喝一口?很清凉很好喝,感觉还有点甜甜的,比那些什么纯净水好喝多了!”
阳光下,少女笑容灿烂,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澄澈明亮,脸上的水珠一颗颗滚落,晶莹剔透。
少年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有异样的光芒涌动。
“你怎么知道这裏有水呢?”安晴忍不住好奇地问。
琉镜泽的动作顿了顿,面容有些恍惚,淡淡地说:“以前来过。”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吧,爸爸妈妈还在世,星期天就带着他来这裏爬山,多么遥远的幸福……
“哦。”
安晴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一回到队伍,琉镜泽便被老师叫去了,而安晴却被一双双眼睛盯着,仿佛要像X光片一样穿透她的身体。
她垂着头,不接触任何人的目光,直到队伍再次开始往上爬。
琉镜泽作为领队走在队伍最前头,浑然不知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正在发生什么。
灿烂透明的阳光下,安晴默默地向前走。
“不要脸,有了南宫影少爷居然还敢勾引泽!”
“长成这副德行,也不知道南宫影少爷和琉镜泽少爷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装可怜!比狐狸精还厉害!”
“狐狸精!不要脸!离我远点!”
几个女生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放肆。
安晴想远离她们,可还来不及避开,就被旁边一个女生狠狠推了一把!
山路崎岖,她的身体一个趄趔,差点摔倒,脸色瞬间煞白。
“你们干什么?”她涨红着脸孔问道。
“干什么?看你不顺眼啊!”另一个女生又用力推了她一把。
安晴正要争执,却感觉踩在脚底下的石头一松,随着“啊”的一声尖叫,她的身体向后倒去。
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目。
女孩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
谁也没有伸手拉住她。
琉镜泽回头的瞬间,看见的就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
深藏已久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涌出……
吉州岛。
他才只有9岁。
生命中最亲最爱的爸爸妈妈刚刚离他而去,那个时候,他常常想做一些极端的事情,可是,却总是做不成。
因为他的身后有一个小尾巴。
她每天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不让他有机会独处。
他总是凶凶地对她吼:“别再跟着我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而她却一如既往地眨着澄澈明亮的眼睛,声音稚嫩而清脆:“君希哥哥,妈妈说你对这裏不熟悉,我一定要跟着你,不然你丢了怎么办……”
“那也不关你的事!不用你管!连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你干吗多管闲事?”
“君希哥哥,阿姨叔叔怎么会不要你呢?他们只是在天上看着你……而且,妈妈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的不是吗?”
“什么一家人!这裏根本不是我的家!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爸爸妈妈都离开了他,他不要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要回到曾经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地方去……
她有些惊讶:“你要回亚安?”她听妈妈说过,哥哥的家在亚安市区,她于是微笑着说,“等我长大了再跟君希哥哥一起去城里……”
“我不要你跟着!你怎么那么讨厌!快滚开!”
他气恼不已,厌烦地一伸手,狠狠推了她一下。
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有着像天使一样的笑容。
她非常的纤瘦,身体像羽毛一样轻。
他只是推了她一下,她就跌倒了,直直滚落到了山底……
记忆深处的画面,和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重叠……
“不——”
琉镜泽惊声大喊,脸吓得苍白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如折了翅的蝴蝶,静静往山底滚落。
心脏狠狠地抽搐着疼痛!
他踉踉跄跄地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下走去,脑子里一片混乱,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镇静。
山路上所有的人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胆战心惊地看着不顾自身安危的少年。
有人忍不住出声大叫:“琉镜泽,危险!不要冲动,我们已经打了120,马上会有救护队来处理的!你不要冒险啊!”
劝阻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响起,喧嚣而嘈杂……
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一心只在那个往下滚落的身影上。他必须马上赶到她的身边,他要救她!
前面的少女终于停止滚落,身躯被一棵树挡住。
身上不知道被划了多少道伤口,不知道多少次险险地差点摔倒,他终于扑到了她身边。跪在地上,他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害怕,心一下一下地抽痛,双手颤抖地抱住她纤瘦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安晴!安晴!你听见我说话没?你一定不能有事,安晴,你一定要坚持住!君希哥哥不会让你死的,别怕……”
他一遍一遍念着,颤抖的声音夹杂着某种极致的恐惧。
有些感觉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她的声音,忘记了她的笑容,忘记了她的脸,但是在危机时刻心底涌现的那些紧张,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此时的他,全身伤痕累累,浅色的裤脚上,血迹斑斑,像一朵朵妖冶诡异的花朵……
但他仿佛对疼痛全无所觉,咬牙抱着她站起来,不顾一切往山下飞奔!
众人怔怔地,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一向冰冷如斯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狂,为了一个女生惊慌失措到这个地步?
医院。
急诊室的红灯刺目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