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奕阳何尝不是吃惊,他试着闭了下眼,以为自己又产生了错觉。
当他睁开眼时,柔和的灯光下,那个纤瘦的身影仍然立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与其说她是吃惊,到不如说她被吓呆了。
“叶枫,你怎么在这?”他强咽下心口的震荡,嘴角牵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我……”叶枫还没开口,只听得“当”地一声,电梯门关上,下去了。
她心里面不禁叫了下苦,这下不得不抬起头,做出一幅惊喜交加的表情,“嗨,夏奕阳,这么巧,你也住这裏吗?”
其实这个答案在他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不想得到他的肯定,而想得到他的否定。
“你也住这边?”夏奕阳指着她公寓的大门。
她笑得像哭,“没想到吧,我们居然成了邻居。”
她不矮,可是他很高,和他讲话,不得不把头仰起,越发感觉他的气势迫人,令她有逃得远远的念头。这样说,有悖良知。夏奕阳是同学之中唯一不直呼她“牙套妹”,而是很认真的叫她“叶枫”。
广院四年,他们之间单独交集的次数一只手都用不完。
他是大忙人,下了课就出去打工,寒暑假也不回家,为了省路费,也为了赚学费。加工分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的课业自然不很理想,这让特招他进院的老师们说起他时,都摇头惋惜,而他自己却安之若素。
刚入学时,在男生宿舍,他给她倒过一次茶;大二时,两人分在一个组,合作过一个节目,朗诵《四月的纪念》;大三时,一帮同学去动物园淘衣服,结果人走散了,她和他落在一块。不想,两个人的钱包被小偷给借去了。两个人只好从动物园走回学院。那次,她的脚底都起了泡,到了学院门口,看到边城,她死活也不肯往前挪步,边城把她一直背到了宿舍。还有一次……好像也是件小事,不值一提。
她觉着奇怪,在他面前,她紧张什么呢?以至于指尖都不自觉地发抖,讲话慌乱得都带着喘。
是看到他,逼着不得不又想到与边城那段未果的恋情?
也许,也许,近乡情怯!
“是挺意外的。”夏奕阳盯着她清丽如昔的脸,然后目光下移,看到她背着的包,外出的装束,怔了,“你要出去?”
“对,对,我要赶着去上班。”救命的电梯又开始上升了。
“我送你。”他转过身,与她并排站着。
“不用,不用,有公车直达城市电台,很方便。”话一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那真的不算远!不用客气,我们是老同学了。”他笑笑,神态已是不容拒绝。
她回给他一丝无奈的笑意。
电梯门打开,他侧过身子,等她进去后,才跨了进去,站在电梯的另一个角。狭小的空间里,纵使呈对角线站立,但对方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她紧紧捂着心口,生怕加速的心跳声被他察觉。只觉每过去的一秒都如同光年一样漫长,而这仅仅是开始。
他的车和他的人一样,黑色的帕萨特,内敛而又稳重。车里和艾俐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干净得像刚出厂。没有吃的,没有书,没有CD,没有香水味,也没有纸巾。这初春的天气,皮制的座椅,屁股一挨上去,就感觉寒意上窜,立时体内通凉。
这是名副其实的交通工具,功能唯一,她系安全带前,叹了一声。
可能是沙尘天气的缘故,今晚街上的车极少。大路一马平川似的向前延伸,显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宽敞,因为宽敞,就感觉着有几份清冷,因为清冷,车内的沉默令车中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她不住地清咳,想让自己变得自然些。
“感冒了吗?”他并没有像多年不见的同学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仿佛他专心开车就是为顺便送她。
“没有,只是嗓子有点痒。”
“北京的天气比我们刚毕业时坏多了。”
“嗯!在环境上,国外做得比国内好。”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于是从奥克兰的阳光讲到爱丁堡的古建筑,又从她的第一份职业,讲到她现在的职业。他不插话,只是时不时侧目看看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或者发出一个语气词,代表他很认真地倾听。
变化的岂止是环境,他也变了许多。无论是衣着和神态,都已不同于从前那个笑起来温和的男生。他还是温和的,只是这种温和不再那么开阔,他会适时收敛,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你感觉亲切,却不会让你产生误解。而他的声音,高起来时,激|情洋溢,低沉下去,魅惑人心。
“要不要听听收音机?”她像个小学生一样,把她六年来的经历统统汇报一遍,气氛再度沉默下来时,他开口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