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冒出的这小气量的念头几乎逗乐了。“纨绔”,她算不算纨绔子弟?应该不算吧,到底还是有点儿真本领的。“禄蛊”?有朝一日熟了,他一定要问问,凭什么连他人都不识得,就已经定了他的性?
他都懂得,一日不盖棺,一日不定论。
他笑了一下。
她许是觉得犯不上了解他这个人。
禄蛊……
景自飒电话已经打完了,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很安静。
他本来已有睡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搅和,睡意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听到她起身,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悉悉索索的,弄出一阵声响。因为看不见,听觉和嗅觉就更灵敏——水汽氤氲的感觉,好似带着水雾回来的,味道,像是下过雨的青草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准备就这样一觉到慕尼黑了。
“先生,麻烦您一下。”景自飒的声音,几乎在他耳边。有点儿怪怪的,她的动静。
头等舱,他们俩的位子紧挨着;如果她不是跨了过道、对着那边的“先生”在讲话,那一定是对着他金子千这位“先生”的。
他是不能“睡觉”了。
金子千做起来,把眼罩推上去,适应光线用了几秒钟。抓起眼镜来戴上。
他对上的是景自飒那张敷了面膜的脸。冷不丁的看到,他手臂一软,差点儿叫出来——立时就想起来,那个暴风雪的晚上,她藏在毛毯下的一对黑沉沉的眸子——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气。
她敷着面膜,他顶着眼罩。他们两个,都很够瞧的。
金子千缓过神来,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这女人。
谁在搞facial的时候,还要东拈西拈?
他目光落在景自飒的唇上。除了眼睛,就只有那儿曝露在洁白的面膜之外。他知道这会儿她其实是不能多说话,于是先开口。
四周暗暗的,只他们二位各开了一盏灯。其他人是早已休息了。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极轻。
“什么事?”他抽了抽鼻子。
“能跟您借本书吗?”她轻声。
暖暖的光线下,她眼睛里的光芒也很柔和。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她正拿了干毛巾细细的擦着手指。她身边的小桌子上,挤挤挨挨的,都是化妆品,也有杂志。
金子千就想说,既然是做facial,不如就翻几页杂志好了。他还没开口,景自飒打开一个软软的麂皮袋子,将桌上的东西“呼啦”一下都推了进去,拍了拍小桌子。
他仍声色未动。
隔了一层面膜,他也知道她此时在微微皱眉,大约是没料到,跟一个就要睡觉的男士,借一本闲置的书,会这么麻烦——可你就算是观音女,我一基督徒也有不摆的权利哎。他暗笑。
他把书递过去。
她道了谢,转过身去,认真是立即就翻开了。
金子千抬手抓了抓眉毛。
她竟然,从头至尾,真真儿的只是衝着他的这本书来的。
金子千托了一下镜框。
睡意全消。
景自飒翻书很快,从她翻书的速度,金子千就知道,她是看书一目十行的那类人。只是她看的有点儿进去了,过了二十五分钟,她还没有去拿掉面膜。他就敲了敲她的小桌子。
她没反应。
他敲的重了,她才回神。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她点了下头,将书夹在胁下,站起来往衞生间去了。
金子千托着下巴,看着她前脚走,毛毯、披肩、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脚便落在地上。他开始担心自己那本书的命运。
他打了几个喷嚏。给她把掉下的东西捡起来。
还好,她利利落落的回来了。
金子千看她。这么近的看着,越发觉得,她的确是经得起考验的美人。奇怪的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能够有更深刻的印象——尤其失败的是,他也没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