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狱,一处房间里,一名身形瘦弱的男子忐忑不安的站在中间,两边是如狼似虎的狱卒,宇文温则是端坐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郑通则在一旁蓄势待。?那人自称是山庄里的仆人要揭郎主,有人要出是好事但慎重起见得问清楚情况免得是哪里冒出来的村夫想骗悬赏就让人笑话了。问话这种事当然不用宇文温动口而是由郑通负责,他先是问了姓名得知对方姓田名蚧,又问对方既然自述看见官府张榜悬赏那么上面写的赏格是多少。“呃...小的记着那榜上说的是提供线索者五十贯起,如有重大线索则是两百贯起”“你是何时何地看见那榜文的?”“四日前,午时,在弋阳郡衙外布告栏边...”“弋阳郡衙布告栏?大树下倒是凉快得很呐。”“明府说笑了,那布告栏附近哪里有树来...”宇文温听着第一轮问话下来那男子对答如流面色稍缓,郑通面无表情的继续问话,先是问那男子家中有何人,听得对方说家中尚有老母之后便反问敢来官府出难道就不怕郎主害了母亲性命变成不孝子。田蚧答得倒也快:“小的母亲在长江对岸武昌乡下,小的是被田家收为奴仆便改了姓名。”“你说是田家奴仆有何证据?”“小的在山庄里做事待了许多年,对山庄颇为熟悉。”郑通命人拿来纸笔让田蚧将山庄的布局画下来,田蚧提笔在众人注目之下花了一炷香时间将山庄的布局图大致画了出来,宇文温接过图纸与杨济送来山庄布局示意图对比了一下现基本符合。“四月间山庄里掳来一名女子你可知道?”田蚧点头称是,他说那是郎主命人假扮车夫掳来的女子,拘在一处房里享用了数日不知何故便放走了,因为这不是他负责的事情所以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郑通问对方自家郎主是谁,田蚧回道听说是田益龙,此言一出被郑通揪着问什么是听说,田蚧苦笑着说自己地位卑微哪里能近得郎主身前。都是山庄管事吩咐做事,只是常听得大伙都这么说便认了。一话接话,郑通问既然地位卑微那你是何时被田家收为奴仆的,田蚧说是大约十年前。听得郑通问田家对他可好便苦笑一声说也就那样。“也就那样?你是如何会读书识字的?”郑通开始抓漏洞,一般家里地位卑微的仆人是不识字的,田蚧既然说他是看了官府的榜文知道有悬赏那么就意味着能识字认字。田蚧说他哪里认得字都是挤在人群中听别人念出来才知道榜里写的是什么内容,郑通听得他这么一说又问:“不识字不认字,认不得招牌看不懂价钱那派你出来采买莫非是专门送钱?”“明府这是哪里话。到了集市里买东西就算要看招牌也得人家会写招牌啊!”田蚧哭笑不得,他说山庄采买都是到附近自形成的市集买东西,那市集上都是百姓们挑来自家的粮食、鸡鸭之类,买卖都是当面谈好价钱即可又不是到城里掌柜店铺进货哪里用什么招牌。“看样子你采买东西颇为熟捻,那好,我再问你...”郑通开始问物价,包括牛价、羊价、各种米价、布价、丝价、鸡价等等日常生活需要采买的东西相关价格。田蚧对于提问都是回答得头头是道也颇为流畅,郑通看了看手中写满字迹的纸条不由得点点头,这是宇文温让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临时写的内容,虽然城里物价要比和乡村集市的物价要贵上一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一个负责采买的人对于物价自然是手到拈来。若是临时假冒靠着死记硬背未必能对答如流,从对方回答问题的表现来看应当是所言不虚。“你在山庄里除了负责采买还负责什么?”“小的负责管仓库。”“管仓库是个肥差还能轮得到你?”“小的不过是跑腿罢了,扛进扛出做个见证按个手印。”郑通和宇文温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继续问问题,他问对方四月时有女子被掳入山庄是唯一的一次还是之前有过类似事情,田蚧想了想说偶尔会有但女子大多未在山庄住太久至于后来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那女子被关进屋后,你家郎主每日是什么时辰进去的?”“小的不是亲随哪里知道郎主行踪。”“那段时间郎主有在山庄留宿过么?”“好像没有。”“你可曾去过田家坞堡?”“刚开始去过,没弄明白就被派到山庄做事了。”“也就是说要你当堂和田益龙对质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既不能指认田益龙也不能指认这山庄是田氏所有?”按照目前情况看这个田蚧确实是在山庄做事也确实负责采买,这也是宇文温先关注的问题:如果这个人有问题那就算后边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不过以刚才的问题看来田蚧对破案似乎没太大价值,先他不认得田益龙也就意味着当堂对质让几个人同时站在面前认也未必认得出。第二。他指认那座山庄是田氏的产业但孤证不立,除非能抓到其他几个仆人得到供词都能指认那样才是铁证如山。其三,没有人能证明田蚧就是山庄里的仆人,除非能找到集市里和他交易的百姓或者周边居民证明他出入山庄。还是那句话,孤证不立。这种人证拉到公堂上和田益龙对质,除非宇文温铁了心要做冤案否则根本无法服众,不过考虑到先前田蚧所称有证据所以现在他们的关注点就在于证据是什么。郑通面露遗憾的说道你方才能所说在山庄做事不算什么因为没有人能够作为旁证,正所谓空口无凭光凭你一个人说的话可是孤证不立。“本官问你,你可在山庄外认识什么人家能够指认这山庄为田氏所有?有何人能证明你确系山庄中人?有没有人能证实田益龙出入这山庄?”田蚧先是点头然后是摇头。他说可以找到人证明前两个问题但田益龙进出山庄似乎都是低调行事未必有人能证实。“既如此,你先前所说有证据指的是什么?”田蚧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心包着的金钗说这是四月时郎主掳了一名女子——也就是张李氏——到山庄后取下的饰之一,他因为在庄里表现好便被赏了这只金钗。郑通看着那呈上来的金钗,做工精良价格不菲倒是张府财力能买得起的,至于田蚧所言是否属于实只要把金钗拿去给张李氏一看便知。有了这个证据可以证明张李氏确实在那山庄待过——当然也有可能田蚧和张李氏是一伙的——但这样依旧无法证明田益龙是幕后主使。“小的还有一个证据。郎主有一条玉带是在城中林掌柜商铺里买的,我听侍女闲谈时说月前他到山庄时不慎将玉带弄坏留在房里,日前管事领着人撤离有些慌乱小的便寻得机会入房找到玉带收起来了。”“玉带在哪里?”郑通闻言眼睛一亮赶紧问道,这玉带虽然未必是田益龙亲自到商铺买下但那林掌柜总该知道是谁买的。这种东西价格不菲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所以能买得起的大客户想来卖家应当会有印象。田蚧说这玉带随身携带怕是要被人害了性命所以是藏在某处,明府要看他便带人去取,在旁边一直静静听着的宇文温忽然开口说话问你既然入了郎主房间翻东西那里面的布局应当清楚,用纸笔画下来。这不是宇文温多心而是他知道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既然要光明正大给田益龙定罪那相关证据必须经得起推敲也就是说至少能说服自己才有可能说服别人。因着黄阿七两次卖主的事情他对‘卖主之仆’的人品颇为鄙夷但身为刺史既然要破案就不能被这种情绪左右。宇文温虽然知道这个理但不免对面前这位有些不爽故而千方百计找茬就怕对方是为了悬赏构陷主人,他可不想被人当刀使唤。趁着田蚧在画画,宇文温心中评估着对方的证据有效性,一番计较下来还是有些气馁:还是孤证不立啊,未必能证明田益龙就是幕后黑手,就算玉带是他买的但可以说是早已失窃,除非屈打成招否则傻瓜才会认。那处山庄按理说起好的日子不短就算没有地契但有周边村子居民指认也能成立,毕竟庄子里的人不可能不和外界打交道那么多多少少都能露出口风。按照衡州那边得来的口供,张安一行人是被李雀儿这帮贼在官道上遇见临时起意害了性命夺取财物,先前已被车夫骗到另一处的张安之妻张李氏侥幸逃过一劫。有李雀儿的口供基本上就可以断定张李氏和张安遇害之事毫无瓜葛。那么其勾连贼人谋夺张家家产的事情也就不成立。掳走张李氏的贼人得知张安身亡怕被人追查便将张李氏放归,按着田蚧所说郎主时不时也会掳一些女子进山庄一段时间后便带走不知所踪,有可能是灭口,有可能是转卖,看来这位郎主是个惯犯。张府仆人张小五勾连外人设计掳走主母但可惜其已和郎主意外身亡无从追查,张小五生前和什么人来往过密还在调查中也不知道最后能查出什么来,收集证据之路还很漫长。田蚧画完图后宇文温让郑通将其收好以备事后验证,因着对方也没什么其他‘惊喜’所以审问也告一段落,虽然他的证词不是最关键的但也很重要故而算是个重要证人,宇文温让其暂时住在州狱命人保护这样也安全些当然就不会是住牢房了。“你的看法是什么?”宇文温走在回廊里边走边问。跟在一旁的郑通说还得多几个人证,例如那个卖玉带的林掌柜,张府仆人张小五的关系网,还有山庄附近村民的指认。但要办成铁案还是有些麻烦需要实质性的证据才行。听得这么说宇文温也是点点头,他看向城东北的方向喃喃自语:“那就看杨司马在山庄里能翻出什么好东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