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近畿飞鸟真原,法兴寺,一场隆重的典礼正在进行,这座刚建成不久的佛寺,如今迎来了一个尊贵无比的礼物,那是中原海船不畏惊涛骇浪,渡海送来的一躯佛像。??对于倭国来说,佛像本就珍贵,而这一尊佛像,则是无法用任何价值来衡量,因为这是用奇木旃檀雕刻而成的佛像。如来刻檀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三尺五寸,遍体芳香,佛像所到之处,香味历久弥新。大臣苏我马子,奉倭国大王之命,亲至难波津迎接佛像,随后一路护送,将佛像送至位于飞鸟真原的法兴寺,沿途观者如潮。即便不为那佛像,也是为那异香,旃檀(檀香木)在倭国可是价值千金,一块散着香味的旃檀,可以用相同大小的黄金来换。这还是有价无市,更别说是一躯用旃檀雕刻而成的佛像,这可比同体积的黄金佛像还要贵重。大殿之中,法事正在进行,大臣苏我马子,在诵经声中率领朝廷官员向佛像行礼,侧殿,鞍作村主司马达等及其子司马奈,兴奋地和一人交谈着。“贵使送来的佛像,实在是太贵重了,某等不知该如何答谢西阳王的恩情。”“司马村主,这尊佛像是我家大王的一点心意,祝愿村主在倭国的弘法之举从此一帆风顺。”“承西阳王吉言,承西阳王吉言!”司马达等兴奋得手都有些哆嗦,他在倭国数十年,为了弘扬佛法四处奔波,如今好容易熬到时局变得有利,忽然抵达博多的三艘海船,带来了让人激动万分的礼物。那是中原周国宗室、西阳王宇文温命人送来的礼物,最贵重的就是那尊旃檀佛像,正好为刚刚落成的法兴寺带来无上的荣耀。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物,甚至连倭国大王都为之动容,若不是顾及礼仪,如今在大殿上率领官员行礼的,可就不是大臣苏我马子了。“某等去年从中原归国,当时已知周国即将收复故地,如今宇文黄州受封西阳王,真是可喜可贺,现在贵使又奉命送来这价值连城的佛像,真是...某等不知该如何回礼。”“司马村主,回礼可就免了,某临行前,大王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收取一文钱的回礼,不然某回去可不好交代。”说到这里,张鱼也不虚情假意:“先前所说那几件事,大王十分看重,还请司马村主在大臣面前多美言几句。”“岂敢岂敢,西阳王的愿望,苏我大臣是绝无异议的,待得法事结束之后,大臣便会接见贵使,那几件事情,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此便好,也不枉我等此行。”张鱼转入一旁房间稍事休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活着抵达倭国,从长江出海口入海,维持着纬度不变一路向东航行,九日后竟然真的抵达一座大岛。沿着这座大岛边缘向北航行,来到了当年曾经来过的倭国港口博多港,一番波折之后,与鞍作村主司马达等留在当地的人联系上。得知他带着贵重的礼物,当地官员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往京城传消息,一面安排他们在博多住宿。张鱼自然不会登6,带着人守船,百无聊赖之际向对方了解起倭国局势来。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倭国的局势,一如中原的形势般出现了决定性的变化。倭国朝廷之中政治势力分为两派,一派是以物部氏为的旧贵族,一派是以苏我氏为的新贵族,两派的交锋,一如中原的周、隋两国,已经分出了胜负。三年前,倭国敏达大王去世,葬礼之上,大臣苏我马子宣读悼词,被大连物部守屋讽刺为“如中箭鸟雀”,轮到物部守屋宣读悼词时,苏我马子反讽其身上可以挂铃铛,也就是讽刺其身形晃动。两人及其身后的势力已经水火不容,继位的王子,为苏我马子之姊苏我氏所出,其异母弟穴穗部王子不服,与物部守屋勾结。后来新王病倒,欲信仰佛法祛灾,召集群臣商议之际,物部守屋等旧贵族强烈反对,但主张崇佛的苏我马子势大,只能甘拜下风。没多久新王病故,物部守屋意图来个“兄终弟及”,拥立穴穗部王子即位,苏我马子则“拿到”外甥女——敏达大王的王后——诏书,先下手为强,派人将意图作乱的穴穗部王子杀死。事已至此,只有战争才能解决问题,去年六月倭国内战爆,苏我氏和物部氏展开决战,最后以苏我氏指挥的联军攻破物部氏的老巢告终。物部氏灭亡,苏我氏大获全胜,苏我马子拥立另一位王子继位,权势越来越大。他清除政敌控制朝政,终于可以施展抱负,其中之一就是推广佛教,而张鱼的到来,可谓是恰逢其时,尊贵无比的旃檀佛像,掀开了倭国推广佛教的大幕。“张中尉,属下有一事想问问。”一旁的同伴问,张鱼点点头示意继续。“这位倭国的苏我大臣,似乎已经是个权臣了?”“那是,一如我国的尉迟丞相,掌握朝廷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呃...”同伴凑了过来,在张鱼耳边低语:“难不成苏我大臣日后会...变成倭国大王?”张鱼闻言正色:“此话可不能乱讲,倭国的事情,与我等无关,你们几个私下里也莫要胡乱议论,万一闹出事来可就不妙了。”“那当然,属下知道事情轻重,只是大王要求我等了解倭国事务,故而有此一问。”“过几日司马村主会仔细讲解倭国国情,我们先了解个大概,才好问问题,不然这初来乍到的,想问也不知道问什么。”同伴的问题不断:“国情这种机密,想来不会合盘托出吧?真真假假的,就怕会故意误导。”“不然你想如何?”张鱼笑了起来,出行前宇文温交了底,要他打听一下倭国情况,但不需要太仔细,只要大致弄清楚即可。譬如博多港所在的筑紫大岛,如今大概是什么情况;倭国大王世系,大概是哪位大王在位;倭国治下大概有几个诸侯国等等。这种问题有刺探国情之嫌,张鱼不打算偷偷摸摸,而是直接了当问司马达等,理由也冠冕堂皇:日后西阳王若要促成朝廷派天使访问倭国,好歹得先向皇帝阐述倭国的简况不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一问三不知,届时会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内外勾结随便找个小岛谎称倭国,诓骗朝廷财物。这就是阳谋,不由得对方不说,当然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知道了,但张鱼也不在乎,因为郎主的关注重点本来就不在这上面。“信鸽放飞了吗?”张鱼问道,这可是他向国内消息的唯一途径,虽然对成功率不报太多希望。“放了,西阳的,还有建康的都各放了一拨,就是不知道能否飞回去,唉,从倭国到西阳怕是不下数千里吧,鸽子真能飞回去?”“谁知道呢?至少建康离得近些,只要躲过了猛禽和风暴,想来就能平安抵达吧。”飞鸽传书,无非是报个平安,郎主的指示根本没办法收到,张鱼肩负重任,绝不会让郎主的吩咐落空:花费重金开辟新航线,不畏艰险横渡黑水洋来倭国,不做点买卖哪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