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缘停下脚步,看着前方远处匆匆而过的一名男子,那男子他认得,是陈国天子陈叔宝身边宦官,姓蔡,颇受宠幸,陈叔宝每次出行,身边可以经常有此人跟随。如今这位宦官在此出现,那就意味着....智缘把目光转到面前的寺庙,随后若有所思,见着那宦官上了辆马车离开,他掉头离去。陈叔宝在这寺里,他就不进去了,免得被对方撞见,又是一番盛情邀请,届时他接受不是,不接受也不是。俗家名杨广的智缘,已经对尘世没有多少留念,除了偶尔想起姊姊杨丽华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牵挂,而目睹了百姓的生活之后,智缘对于佛法的感悟精进许多。作为智顗大师的弟子,智缘在佛法上的造诣,已经超过自己的大部分师兄们,但他依旧坚持行走民间,切身感受百姓疾苦,竭尽所能以佛法缓解贫苦百姓的痛苦。为倒在路边的饿殍超度,为身患重病的穷人诵经祈福,为伤口化脓、哀嚎不已的伤兵诵经祈福,将奄奄一息的孤儿,带到寺庙安置。智缘的身体力行,赢得普通百姓越来越多的尊敬,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从建康溃逃的乱兵才没有为难他,使得智缘得以脱身,回到建康,继续聆听师父的教诲。数年前的那场兵变,让建康经历了一场劫难,当智缘回到建康时,赖他保护的张贵妃和宁远公主已经不知去向,随后朝廷追封张贵妃为皇后,这意味着两名女子已经香消玉殒。两人的遭遇,只是这场变乱之中众多百姓遭遇的一个缩影,智缘对此颇为感触,他对于师父的主张愈发赞同:树立新宗义,判释经教,开山立派,为更好的弘扬佛法做准备。千百年来,无论是英主也罢,昏君也好,上位者何曾真正关心过底层百姓的生活疾苦?当年,智缘尚是尘世中人时,就感慨过昏君无道,以至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然而,即便是盛世明君,百姓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汉武帝北击匈奴,冠军候封狼居胥,这是名载史册的壮举,可汉军威武的后面,是国力透支、大量百姓家破人亡,情况之严重,以至于武帝晚年不得不下罪己诏。昏君祸害百姓,英主为了实现宏图伟业,同样会不恤民力,所以,智缘认为师父说得对,只有佛法才能真正普渡世人。这条路很难走,而师父年事已高,所以智缘觉得自己将来要承担的重任,不是眼下的学问能够撑住的,只有抓紧时间研习佛法,早日达到甚至超越师父的境界,才能接过师父的担子,继续走下去。几名路人迎面走来,认出了这位有着慈悲心肠的智缘法师,纷纷停下脚步,以发自内心的尊敬,向其行礼,智缘也停下脚步还礼,正要继续前行,却听得身后传来喧嚣声。转身看去,只见那佛寺前人影晃动,喊声连连,有许多人跑进跑出,随后大门关闭,手持兵器的男子把守门口,然后吹响号角,似乎是在传递什么警讯。似乎庙里出事了。智缘如是想,但这和他无关,于是继续前行。前方有兵马出现,向着佛寺赶去,马蹄声阵阵,打破了街坊的宁静。。。。。。。青溪,孔范慌慌张张冲出府邸然后上马,向着台城赶去,他方才在府邸宴客,忽得急报说宫中出事了,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待得知道是官家出事,孔范吓得六神无主,立刻入宫。此时此刻,孔范心乱如麻,因为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全都靠着官家信任,若官家有个三长两短,他没了依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政敌来算账。这些年来,孔范为了往上爬,得罪了很多人,他知道这一点,也知道有的人虽然面上对他笑眯眯,但心里不知道有多恨他,若官家不在了,新君继位,他们几个先帝心腹必然要被清算。这不是不可能,太子陈深根基不深,一旦登基,朝政之事,必然由太皇太后柳氏处理,届时宗室藩王也会出来参与机要,那么孔范等人,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为了稳定人心,新君肯定会“借”他们人头一用。若张丽华还在,新君肯定听张丽华的,然而张丽华已经没于乱军之中,年纪轻轻的陈深,除了听太皇太后的话,还能有什么选择?这不是孔范想要的结果,所以他在心中祈祷官家千万不要有事,虽然他不清楚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心存侥幸,觉得莫非是坠马受伤,或者是因病昏厥。只要人没事,意识清醒,那么即便断手断脚,或者是半身不遂,都不要紧。孔范想着想着,依旧心神不宁,孔贵妃派来的人,虽然说不清楚官家情况如何,但看其焦急的神色,可想而知此事非同小可。万一,万一官家真的崩了....想到这里,孔范差点想掉头回府,然后带着一家老小乘船外逃,逃到周国境内以求避祸。若官家真的崩了,即便摄政的太皇太后不打算动手,那些和他有仇的老匹夫们肯定会施加压力,届时太皇太后没必要为了他几个,得罪武勋们。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赶紧开溜,跑到周国,有豳王庇护,他好歹能做个富家翁。可是孔范转念一想,既然孔贵妃没说官家崩,只说官家出事,那就意味着事情没到最坏的地步,所以事情不是没有回转余地。他若就这么跑了,说不得余生就只能做个富家翁,届时可就没了在陈国时的权势地位。权衡利弊之后,孔范决定先入宫看看情况再说,与此同时,让府里暗中做好准备,万一发现情况不对,至少可以马上开溜。还有,立刻和豳王在建康的眼线接触,万一事态恶化,他逃不出去,那就看看对方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一家藏起来。想到这里,孔范心中稍定,看向前方越来越近的台城,不由得有些疑惑:官家到底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