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香火环绕,天子宇文温、皇太子宇文维城、皇子宇文维翰,以及宗室、杞王宇文理,此时正在上香。他们今日抵达太庙,祭拜列祖列宗,因为是临时起意而非正式谒太庙,所以繁文缛节少了很多。太庙,即天子宗庙,谒太庙,得提前三日以便有司做准备,准备仪仗、祭品,布设御座等等,天子要清斋于太极殿,三公以下清斋于庙所,近侍之官应从入庙者各于本司清斋一宿。谒太庙当天,天子要摆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带着文武官员抵达太庙,祭拜历代先帝、列祖列宗。但今日宇文温是临时起意,所以免了繁文缛节,带着儿子、侄子来给列祖列宗烧香,给历代先帝、列祖列宗以及配享太庙的宗室们供奉冷猪肉。顺便“放嘲讽”。没错,就是放嘲讽,宇文温看着宣帝宇文赟的牌位,心中冷笑不已:‘昏君!你还有什么话说!’天元皇帝宇文赟,谥号为宣皇帝,之所以会暴毙,是因为被宇文温亲手宰了。现在,杀人凶手站在受害者牌位前上香,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滑稽,然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一内幕,知道内幕的寥寥数人也不会说。所以,这不是问题。在位期间肆意妄为的宇文赟,在宇文温看来,就是昏君,而原本历史里,宇文赟那种强占宗妇,然后杀夫夺妻还立为皇后的行为,可以说得上是寡廉鲜耻。纵观南北朝历史,这种寡廉鲜耻的皇帝比比皆是,死了还得个美谥“宣”,宇文温觉得老天真的打盹了。但这事关皇朝正统,宇文温即便再讨厌宇文赟,也不能把这位的谥号改成恶谥,譬如炀、昏、厉之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宇文温继位后每次来太庙祭拜,还得给宇文赟供奉冷猪肉,不过每次供奉时,宇文温都会在心中对着宇文赟念叨:吃,多吃些,吃不死你!对着死人发诅咒,没意思,宇文温当然有报复手段,那就是立杨丽华为贵妃,如果宇文赟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从陵墓里跳出来。然后被宇文温用榴散弹轰成渣。杨丽华是宇文赟的皇后,宇文赟死后就是太后,然后被宇文温拐走了,成了妾,生了儿女,一家人幸福生活到现在。宇文温成了皇帝,当然立正妻尉迟炽繁为皇后,至于杨丽华、萧九娘等侧室,自然而然就成为嫔妃。众妃之中,以“贵妃”最上,而杨丽华为宇文温生下长子,平日里相夫教子有方,帮助正室操持家务,配得上“贵”字,于是被册封为贵妃。也就是“杨贵妃”。这不是宇文温玩杨贵妃的梗,而是合情合理的选择。按原本的历史轨迹,宇文温的妻子尉迟炽繁被宇文赟强占,然后宇文赟杀夫夺妻,及不可耐的将尉迟炽繁纳入后宫,册立为贵妃。如今的宇文温,一报还一报,把宇文赟的正妻杨丽华立为贵妃,也算是报复。而他带着杨丽华为自己生的长子宇文维翰,祭拜宇文赟的牌位,心里只觉有些痛快。若不是宇文温还有道德底线,真想在宇文赟的陵墓前,和杨丽华过一遍“洞玄子三十六手”,让宇文赟的在天之灵爽翻天。这种做法没必要,首先会显得宇文温格调低、龌龊,其次,会伤害杨丽华,因为这是严重的羞辱。对于宇文赟这种连庙号都没有的“渣皇帝”,宇文温不屑如此。所谓庙号,就是皇帝于庙中被供奉时所称呼的名号,历史上在隋唐以前,并不是所有君王都有庙号。一般君王死后会建专属的家庙祭祀,但在几代之后就必须毁去原庙,而于太庙合并祭祀。合于太庙祭祀称之为“祧”,而“祧”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如果每个君王的庙都留下,数代之后为数众多的家庙会有祭祀上的困难。所以,只有功勋卓越的皇帝,死后才会特别追上庙号。然而平定齐国的武帝宇文邕有资格上庙号,是为“高祖”,其子宇文赟当了两年浪荡天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大的功绩就崩了。这个时代的官僚集团,在礼制上的节操还算可以,没有让庙号泛滥,于是宇文赟只有谥号“宣皇帝”,并没有庙号。如今,皇朝从文帝起的历代皇帝,其牌位都供奉在太庙里,又有功臣、宗室牌位配享。历代先帝,就是文帝宇文泰、孝闵帝宇文觉、明帝宇文毓、武帝宇文邕,宣帝宇文赟,以及宣帝之子、哀帝宇文阐,宣帝之侄、元帝宇文乾铿,宇文乾铿之父、昭烈帝宇文招。幼帝宇文阐,逊位后暴毙,原来的谥号为“静”,倒也不错,但因为是篡位逆贼杨坚主导之下给的,所以不能用,改为“哀”。宇文阐是幼帝,在位时间不长,未成年便遇害,按谥法,蚤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故而有此谥号。宇文乾铿之父宇文招,原为宗室藩王,宇文乾铿称帝后,宇文招自然就成了“皇考”,必然要追尊,是为“昭烈皇帝”。宇文乾铿英年早逝,谥号“元”,始建国都曰“元”,主义行德曰“元”。而当宗室、豳王宇文温受禅称帝后,大周帝系转移,于是太庙里又多了几个牌位。帝系转移,指的是帝位从宇文泰一系,转到宇文颢一系,所以宇文温应该追封自己的祖先。皇帝追封祖先,一般上溯到祖父那一代,周受魏禅时,当时的周天子宇文觉就追封祖父宇文肱为德皇帝,父亲宇文泰为文帝、太祖,此为追溯两代,宇文温便循例。追尊祖父宇文导为“孝景皇帝”,因为宇文导去世后得谥号“孝”;追尊嗣父宇文翼为“皇考、昭皇帝”,因为宇文翼死后得谥号“昭”。然后,追封生父宇文亮为...呃...皇考?皇伯?这个问题解决起来有些麻烦,实际上也不麻烦,无非是按宗法还是按人情来办。按宗法礼制,宇文温既然已经过继给宇文翼做嗣子,那么他的父亲就是宇文翼,不可以再叫生父宇文亮为父亲,只能叫伯。当了皇帝,必然追封父亲宇文翼为“皇考”,而宇文亮,没资格被追封为“皇考”,更没资格得追封帝号。按人情,宇文温的亲生父亲是宇文亮,如今儿子当了皇帝,不给生父一个名分,这算什么?这就是畜生啊!!!围绕宇文亮的追封问题,朝野内外说得上话的官员分成两派,各自争论不休,眼见着北宋“濮议”、明代“大礼议”的要提前上演,政局就要失控,焦头烂额的宇文温扯住了“缰绳”。北宋“濮议”、明代“大礼议”,是典型的旁支入主帝位之后,如何追封生父的问题,因为有“现成”的答案,对于宇文温来说做出选择其实不难。北宋“濮议”,是因为仁宗赵祯无后,便将濮王赵允让的儿子赵曙过继为太子。仁宗崩,赵曙继位,要给生父赵允让一个说法,要追封生父为“皇考”。为此闹出一场政争,史称“濮议”,最终的结果却让人有些意外:赵曙在位四年就去世,生父赵允让的谥号,始终未能如其所愿定下。无论如何,赵曙是以仁宗太子的身份继位,也就是说赵曙继位前,宗法上的父亲就已经是仁宗赵祯,这也是百官群情激奋、奋力阻拦的原因。按宗法,嗣父就是父亲,生父已是叔伯,你一个当儿子的,放着自己父亲不追封,追封叔伯?禽兽之举!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就是古代社会的伦理纲常。至于明代的“大礼议”,继位的朱厚熜,实际上是以武帝朱厚照堂弟身份而不是弟弟的身份继位,所以大礼仪弄到最后,以朱厚熜如愿追封自己父亲为帝、母亲为后而告终。宇文温知道这两件事,考虑到现状,做选择自然不难。故杞王宇文亮,谥号武,是为杞武王,宇文温选择按宗法来,追封杞武王宇文亮为独一位的“皇伯”,将其牌位供奉在太庙。此举是否有身后骂名,对他来说无所谓了。此时此刻,面对生父、嗣父的牌位,宇文温领着儿子恭敬的焚香祷告,宇文理亦向祖父宇文亮的牌位焚香祷告。至于那位宣皇帝宇文赟,宇文温依旧心中鄙夷:你个连庙号都没有的昏君!我将来肯定有庙号,政绩比你强上一千倍、一万倍!!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