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接连数日的宴会,让始毕可汗酩酊大醉,在酒宴上,始毕可汗吃到了东方大海出产的海产,其中包括各种腌制的海鱼,还有大螃蟹,各种烹饪方式做出来的菜肴,确实让人大快朵颐。更别说那些烈酒,让人喝了之后难以忘怀,一杯接着一杯喝,以至于喝得大醉。躺在榻上醒酒的始毕可汗,想着数日来的种种事情,不禁心中悲愤,原本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更加晕乎乎起来。周国皇帝到武川,实际上是来向汗国(东突厥)示威的,这一点始毕可汗很清楚,却只能当做没看出来,每日里笑脸相迎,心中却觉得十分憋屈。周国的边军已经翻越阴山山脉,在所谓的“六镇故地”筑城、布防,对方防的是谁,不言而喻。汗国东境的契丹、库莫奚各部,之前还听从汗国号令,这几年已经转投南面,听周国的指挥;周国的商队不断深入草原,以做买卖为幌子,和各部族私下交好,打的什么主意,始毕可汗之前就能猜到。周国的边防要塞,不断地往草原推进,然后以堡垒为中心,划定所谓“牧区”,周国的牧民可以在这里放牧,但突厥国内部族要到这些地方放牧,就得缴税,美其名曰“管理费”。种种迹象表明,周国对汗国有不良企图,这些年一直都在做准备,也就是杀羊之前要磨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周国经营所谓“河套地区”,驻扎越来越多的军队,再过上几年,那可就不得了了。就像现在,始毕可汗躺在榻上,有一个人手持尖刀,就站在榻边,这人只要想捅刀子,就能捅中他身上的要害,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站在榻边,无力阻止。现在,在武川的这几日,周国皇帝明面上笑眯眯的和他商谈国事,包括两国边市事宜,但实际上这不是商谈,而是告知。对方只是告诉他,接下来两国要定下何种约定,完全没有真正考虑过汗国的意愿。对此,始毕可汗越想越气。对方说开几个边贸商埠就开几个,说让哪几个部落参与边贸就直接定了,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的意见,始毕可汗觉得周国皇帝如此不加掩饰、当着他的面收买突厥国内贵族人心,简直是岂有此理。这种感觉很不好,始毕可汗觉得自己是堂堂阿史那氏的子孙、汗国的大可汗落得如此地步,却还得赔笑,真是屈辱。他心中烦躁,却无法说出来,只能借酒浇愁,越浇越愁,最后喝得大醉,还不敢畅所欲言,只能回到自己帐中,忧心忡忡的唉声叹气。周国的实力很强,这一点始毕可汗清楚,他知道周军有犀利的兵器,当年随着父亲去晋阳、长安,亲眼目睹了周国的种种“力量”,尤其那神奇的火轮船和起重机,简直不是人间之物。正是有了可怕的火轮船、起重机,周国才得大规模运输人员、物资,牢牢占据昔日为汗国治下的领地——河套地区,将边境向北延伸,一直延伸到阴山山脉北麓。再这样下去,对方迟早要把手伸进草原,到时候,他该怎么办?经过多年的修生养息,汗国的实力得到恢复,此时的始毕可汗,实际上已经可以调动十余万骑兵作战,但面对实力更加强劲的周国,他却没有丝毫在对抗中获胜的信心。汗国的骑兵要突入周国境内,逼近诸如并州晋阳这样的重地,先得攻破阴山防线,但据始毕可汗所知,周国阴山防线戒备森严,己方短时间内难以从某个地区突破,而周军的反攻随后就会到来。到时候,攻不进去,退又断了边市,进退两难之下,国内那些贵族怕是要趁机作乱,到时候周国再趁火打劫....更别说汗国西部(西突厥)的可汗们也在蠢蠢欲动,对方也不介意趁火打劫。始毕可汗越想越烦,在榻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哪里不舒服,索性坐起来,看着蜡烛发呆。不一会,亲信史蜀胡悉在外求见,始毕可汗见谋主来了,精神为之一振,让其入帐。史蜀胡悉是始毕可汗的心腹,如今主持与周国的贸易,这可是始毕可汗手中最大的财源,轻易不会假于他人之手,可见史蜀胡悉的地位有多高。史蜀胡悉这几日陪着始毕可汗赴宴,知道可汗喝了很多酒,现在见其脸色不是很好,又见帐内别无他人,低声问道:“可汗心事重重,莫要喝多了,以致酒后失言。”这句话说中始毕可汗心事,他叹了口气:“知道,知道....”史蜀胡悉是始毕可汗的谋主,知道可汗在忧虑什么,如今身在周营,到处都是耳目,所以君臣之间不好议论什么,但为了防止可汗心中郁郁寡欢,酒后失言,他还是决定适当劝解一下:“可汗,这几日见着周国太子,可有看法?”“嗯?周国太子?”始毕可汗回想起周国皇太子宇文维城的样貌,觉得这个年轻的周国储君言谈举止得体,看上去不错。史蜀胡悉见始毕可汗沉吟不语,说道:“想来这位太子,会是个不错的继承人。”他见始毕可汗点点头,又说:“那么可汗,觉得周国皇帝气色如何?”“年富力强,气色不错,看不出什么病态....”始毕可汗说完,有些疑惑的看着史蜀胡悉:“此是何意?”“可汗,周国皇帝年富力强,看上去好像还能活很长时间,而太子也已成年,羽翼渐丰....”说着说着,史蜀胡悉的声音变得更小:”皇帝在位时间还长,而太子要么苦熬多年....要么等不下去.....这种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呢?”始毕可汗闻言眼睛一亮,抓住史蜀胡悉的手:“你是说....”“臣的意思,先静观其变,也许等上几年,周国国内生变也说不一定。”史蜀胡悉说到这里,生怕始毕可汗想不透,解释:“周国皇帝年富力强,继位以来,大兴土木,连年对外征战,是个雄心勃勃之人...”“其人如此有抱负,自然对储君的要求很高,太子表现差了,他不满意,但太子表现得太好,他也不会满意,因为中原有句话,叫做雄主多猜。”“给这样的皇帝当太子,那太子怕是会很憋屈,成日里战战兢兢,又有众多弟弟在一旁等着上位,说不定哪天父子反目,刀兵相见,那就精彩了....”始毕可汗听了史蜀胡悉的分析,眉头舒展,面色也变好许多:“对,你说得对!”“所以,还请可汗放宽心,忍上几年再说。”“好,好!”始毕可汗起身,在帐内来回走动,这几日他赴宴,见着周国皇帝年富力强,而太子看上去又是个不错的继承人,不由得为汗国的将来感到忧心忡忡。因为按照周国的发展势头,若是接连两代皇帝都是明君,汗国怕是真的要完了。可若是从另一方面想,周国皇帝年富力强、可能还会活很多年,这对同样步入成年的太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周国皇帝有很多儿子,这对太子来说就是威胁,时间拖得越长,太子之位面临的威胁就越大,万一哪天老家伙心烦了要换储君,那让“老太子”情何以堪?到时候,要么老皇帝废掉老太子,要么老太子发动宫变,把老不死的干掉,自己提前继位,无论是哪种情况,周国国内肯定会动荡,那么,汗国的机会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