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贡品事件当做三藩与朝廷的第一次交手的话,那吴远明以十八小盒泥土换来一大堆真金白银加美女的赏赐,可以说获得了一个开门红,不过只能算是一个小胜,吴远明并不为之而欣喜满足。康熙也并不会因为首战小败而一溃千里,更不会就此束手投降,任由吴三桂、耿精忠和尚可喜三条饿狼从国库里搬银子。乘太监收拾十八个小木盒的当儿,康熙又向刑部尚书明珠使了个眼色……
“启禀万岁,奴才还有一本要奏。”明珠上前一步双膝跪倒,双手举起一份奏折叫道。康熙佯做不快道:“明珠,你怎么如此不知进退?刚才你暗指吴应熊盗卖贡品,查无实据,朕还没有怪罪于你,你怎么又有本要奏?今天这个早朝是朕接受三藩朝拜的大朝,不是平日里进言奏事的早朝!”
明珠一副铁骨铮臣的模样,字正腔圆、不卑不亢的答道:“皇上恕罪,因为奴才所奏之事正与三藩之一有关,所以奴才冒昧上奏,望皇上明查。”康熙佯做为难,先看了耿精忠代表耿继美和尚可喜代表尚之智一眼,象是在征求这两藩代表的意见,而这两个家伙在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让吴三桂先和朝廷拼出胜负再选择站位的,自然不会提出抗议,所以两人都只是向康熙抱拳微笑鞠躬,意思可以让明珠先说话。康熙这才点头道:“既然三藩外臣都没有反对,明珠,你有什么事就奏上来吧。”
“谁说我没有反对?”吴远明心中有气,对康熙代自己做主大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同时吴远明也隐隐猜到了明珠今天活跃的原因——肯定是受了康熙指使,充当打击自己吴家的急先锋,而明珠把吴家打击得越惨,从吴家挑出的错越多,吴远明在军饷问题就越难以底气充足。所以吴远明也暗暗对明珠提高了注意力,免得被这家伙背后阴上一刀。
明珠一拱手,高声说道:“谢万岁,奴才所奏之事,乃是参奏西选官冯暌龙、冯应龙、王禀郄、朱甫祥和佘久等人,他们一个个贪脏不法、欺男霸女,巧取豪夺,鱼肉百姓,草菅人命,证据确凿!请万岁爷下旨将这些赃官污吏绳之于法,以安百姓,以正纲纪!另有平西王吴三桂之婿王永宁,在杭州闹市纵马撞死无辜百姓,地方官府因惧怕平西王吴三桂势力,无人敢于受理该案,故意包庇平西王郡马王永宁!请万岁明查!”
“嗡——!”明珠话音未落,朝廷上顿时一片大哗,百官惊叹明珠敢把矛头指向权势熏天的吴三桂之余,更多的则是隐隐猜到明珠此举定是有人指使,否则以明珠的圆滑,定不会如此锋芒毕露的对吴三桂一家咄咄逼人。而康熙嘴角泛出得意微笑,目光转向坐在百官队伍右侧的吴远明,想看看吴远明脸上现在有多尴尬和惊慌,可惜吴远明的反应却让康熙大失望,坐在那里竟象个泥胎菩萨一样只是微笑,就象明珠刚才参奏的事与他无关一样。
换做其他官员,一旦在朝会上遇到自己的门人弟子在朝上被人参劾,那么那名官员为了避免被牵连,基本上都会跪下主动请罪,承认监督管教不严的罪责。如果遇上近亲犯法那就更危险了,一不小心受到牵连丢官罢职不说,杀头掉脑袋都有可能,所以官员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最起码一点是磕头请罪,然后就是告病还家避嫌,顺便等待朝廷的追加处罚。但今天不同,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可是把这两种情况都撞上了,可我们的吴大世子还是嬉笑自如,就象没事人一般。倒是康熙等半天没等到吴应熊请醉,忍不住先问道:“吴应熊,你的姐夫身犯国法,你说该如何是好?”
“皇上,你是问微臣吗?”吴远明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的向康熙反问道。康熙强忍怒火说道:“难道说,这个朝上还有第二个人叫吴应熊吗?朕问你,你的姐夫王永宁在杭州闹市纵马伤人致死,你觉得该怎么办?”
“好办。”吴远明很爽快的说道:“皇上尽可派人去查,如果查出真凭实据,一刀把微臣那姐夫砍了就是了。当然了,如果查不出真凭实据,还要请皇上还微臣那可怜的姐夫一个清白。”
“如果查出真凭实据,那你该怎么办?”康熙冷冷的追问道。王永宁在闹市纵马伤人闹出人命,证据就在明珠鞋筒子里,康熙所要的只是尽可能把吴应熊的牵连责任放大而已。可吴远明的回答却让康熙既失望又生气,吴远明笑嘻嘻的答道:“回禀万岁,如果查出真凭实据,那皇上只要一道圣旨,微臣一定大义灭亲,亲手将那横行不法的姐夫砍了!如果微臣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吴应熊十三岁就单身一人被留在北京扣为人质,在吴远明拥有的吴应熊记忆中,对姐姐的印象都是模模糊糊的,更别说和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姐夫哥有什么感情了,所以吴远明回答康熙的话倒也还算是少有的真心之语。但正因为是这样的真心话,康熙才拿吴远明毫无办法,只好又由明珠出面问道:“世子,既然你的姐夫身犯国法,那你的牵连责任,又该怎么办呢?”
“明珠大人,你是刑部尚书,熟知大清律例。请你说说,这闹市纵马伤人致死,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吗?”吴远明微笑着问明珠道。明珠略一思索,垂头丧气的答道:“不是。”
“这不就结了?”吴远明笑得更加开心,摊手道:“我那姐夫哥是在杭州犯的事,我身在北京,知情不报这条就和我无关了。他在南我在北,我更没办法为他窝藏罪证或者为他提供藏身避难之所,这包庇罪也和我没关系了。除此之外,我还能受什么牵连呢?又有那条大清律能治我罪呢?”
“这……你……”明珠被吴远明反问得哑口无言,在康熙和明珠预想中,吴应熊遇到姐夫犯罪一事,应该会主动请受牵连之罪,谁知吴远明根本不上当,还主动提出要康熙砍了王永宁的人头,康熙和明珠的种种后招便宣告无用,根本无法施展。迟疑了许久,明珠才想起那几个被他抓住把柄的西选官,又向吴远明问道:“世子,既然令姐夫番罪一事与你无关,那么那几名为非作歹的西选官呢?世子你身为平西王世子,是否有督教不严的责任呢?”
“荒唐!”吴远明冷笑道:“西选官在地方上犯罪,我在北京就应该承担督教不严的责任?这么算来,户部尚书王煦贪污巨额白银,那么王煦的直系上司,鳌相爷和遏相爷也要承担督教不严的责任喽?明珠大人是不是想连两位老相爷一起参呢?”吴远明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又是一阵轻声低哗,被吴远明提到的鳌拜虽不动声色,眼神中却流露傲慢之意,遏必隆则笑嘻嘻的看着明珠,两个糟老头子都不喜欢康熙的这个亲信明珠,两个老头仿佛都在向明珠说:小子,来参我吧,只要你够胆。
明珠也看出鳌拜和遏必隆对他的态度不善,眼下康熙还没有扳倒鳌拜独掌朝政,明珠自然不敢得罪这两个权倾朝野的顾命老臣,擦着冷害嘀咕几句,“不敢,不敢。”嘴裏说着不敢,明珠的脚步已经悄然无声的退回百官队列之中,放弃了在廷议前压制吴应熊气焰的打算。让龙椅上的康熙又气又恨,暗怨明珠无能。
连续两招没有伤到吴远明分毫,康熙再没有办法,只好张口宣布廷议开始,“今儿个的大朝,也没其他的事,主要就是议议平西王、靖南王和平南王三个外藩,三个外藩军饷的问题。前不久四川发生的事,朕想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乱军侵犯四川,原因就是云贵驻军军饷拨给不足,导致乱军侵入四川自取军饷。而广东和福建两个省的驻军也在叫苦,也在叫军饷不足,因为军饷问题,私底下两个省都有驻军擅开海禁与外国通商的走私勾当,屡禁不绝!”
“国家要靠军队保家衞国,可军队却缺衣少食,后果就是兵无战心,长期以往更不可想象,怎么办呢?”康熙强忍着心疼,心裏狠狠诅咒着吴三桂、尚可喜和耿精忠三个老混蛋不得好死,咬牙道:“加!只是怎么个加法?大家议议吧,看给三个外藩加多少银子?还有吴应熊、耿继美你们,也说说你们三藩的情况,看看究竟需要补发多少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