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马湖的八月虽然北风渐起,但还是也西南风为主,吴远明等人乘座那艘渔船改装而成的战船张满帆,藉着风力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飞弛,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吴远明等人就看到了刚离开窑集镇码头的、去迎接蔡德忠和顾炎武等人的船只,早就急不可耐的刘大麻子赶紧吩咐舵手迎上去,定舱石还没扔下水就跳到对面船上,大叫大嚷道:“顾先生在那里?黄先生吕先生在那里?蔡香主在那里?刘大麻子来给你们行礼了。”
“刘英雄,你实在太客气了。”船后闪出顾炎武三人和天地会洪顺堂香主蔡德忠,还有十来名天地会人众,包括文质彬彬的顾炎武、黄宗羲和吕留良在内,每一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风尘仆仆,可见他们这一路上并非一帆风顺,而是经过了残酷血腥的战斗,才得以逃到这骆马湖中。这时候,吴远明等人乘座那艘船已经降帆停稳,吴远明、李雄飞、洪大山和郑家姐妹等人先后跳到这边船上,郑家姐妹自是喜不自禁的去和蔡德忠等人互叙别来,吴远明则和刘大麻子等人一起给顾炎武等人行鞠躬礼,“晚辈见过顾先生,黄先生,吕先生。”
“各位英雄,快请起。”顾炎武三人忙亲自搀起吴远明等人,话语间感慨万千。说老实话,顾炎武等文学大儒以前嘴上虽然不说,心裏却还是有些看不起刘大麻子这样的水匪的,但自从他们被清军追杀以来,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全都躲得没了影,包括近在咫尺的少林寺,也都装着没看见一样,没有一个肯施以援手,惟独在江湖上被人看不起的骆马湖水匪,却冒着被清廷盯上的危险迎接收留他们,世态炎凉至厮,不免让顾炎武等人感叹万分。以至顾炎武不得不握着刘大麻子的手问道:“刘英雄,顾某有言在先,我们可是被鞑子朝廷盯上的人,你收留我们,可是会若火上身的。刘英雄,你有考虑清楚吗?”
“顾先生放心,从我十一岁跟着黑七叔打鞑子那天开始,我刘大麻子就没怕过。鞑子来就来吧,看我不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刘大麻子很粗俗的大叫一句,扭过头大喊道:“开船,去关场岛!”刘大麻子又转过头来向顾炎武说道:“顾先生,啥也不说了,咱们去岛上喝酒!至于那些鞑子,去他娘的!”
和刘大麻子在一起,吴远明等人就很难有说话的机会——因为他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好不容易等他停歇的时候,吴远明向黄宗羲问道:“梨洲先生,你们从河间逃到这裏,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可我记得你们是最先走的,怎么比我们还晚到两天呢?”
“唉,别提了。”黄宗羲为人比较悲观,苍白着脸摇头叹气道:“本来陈总舵主给我们安排的撤退计划十分完美,但我们的队伍中出了叛徒,在我们撤退的路上留下暗记把鞑子引来,到齐河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发难,和追来的鞑子军队里应外合想生擒我们,好在蔡香主带着其他天地会的好汉舍命相救,才把我们救上船逃出来,但蔡香主带来的五十多个天地会兄弟,就剩下这十几个了。后来鞑子又紧追不舍,我们东躲西藏的,所以直到现在才赶到骆马湖。”
“梨洲兄身上还中了箭,伤口都化脓了,但鞑子追得太紧,我们连给他找郎中医治的机会都没有。”旁边的吕留良插口道。吴远明仔细一看,发现黄宗羲右肋处果然包裹得有渗血的布条,吴远明忙叫李雄飞拿出一瓶三七粉,双手递给黄宗羲道:“梨洲先生,这是云南特产的三七粉,止血拔毒有奇效,请快口服一些,不要让伤势加重了。”
“这等灵药,宗羲怎么好意思?”黄宗羲还想客气,吴远明却已经将药塞在他手里,黄宗羲也只好千恩万谢的收下。好在三七粉在中原虽然罕见,倒也不是绝对弄不到的东西,众人倒没因此对吴远明产生疑心。这时候,兴高采烈的刘大麻子已经下令掉头,两艘船又向关场岛驶去,但准备回去并不代表事情就可以完了,久随夏国相征战南北的李雄飞忽然拉拉骆马湖二当家洪大山,指着后面的一只小渔舟说道:“二当家,你看那艘船,从开始就跟着我们,船上的渔民似乎有古怪。”
洪大山定睛看去,发现那渔船上的人十分面生,虽然船上架着渔网象是打渔的模样,但是摇撸划浆的动作颇是生疏,再仔细看时,洪大山顿时发现船上那两个渔民的站姿更加不对,失声道:“军队的站立姿态!渔船上的人是鞑子军队改扮的!”
“鞑子军队?”已经被吓成惊弓之鸟的顾炎武和蔡德忠等人闻言大惊,纷纷四处张望叫喊起来,那边的渔船与这艘船挨得很近,听到叫喊立即调头往回逃窜,可惜他们的对手是精通水性熟悉船只的骆马湖水匪,洪大山一声令下,吴远明乘来那艘中型渔船立即调头,张帆冲向他们,那艘小渔船虽然也想张帆逃窜,无奈他们的动作太过生疏,等好不容易拉起半张帆时,骆马湖水匪的中型船已经狠狠的撞在小渔船上,将小船撞了个底朝天,那两人双双摔下水去。不等他们从水中冒头,船上已然跳下七八个水匪,在水底拉住他们的脚连扎猛子,只浸了几下,那两人就被水呛得昏去,又被骆马湖水匪押上渔船捆好。
“马上回关场岛,到那里再审问他们!”吴远明站出来大喝道。这边刘大麻子等人也知道事态严重,忙指挥两艘船带着那劫来的小渔船火速回航,一路上,不光是没有武艺的顾炎武等人战战兢兢了,就连一向胆大包头的吴远明和刘大麻子等人也都是面色严峻,心知大战即将来临。
顶着东南风一路划浆而行,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关场岛,刘大麻子当地主去张罗酒宴,吴远明等人则将那两名俘虏押到刑房审问,那两个俘虏开始还抵赖说是误入骆马湖的沂河渔民,不过在吴远明用烧红的铁刀恐吓阉割之后,那两人还是乖乖的招供道:“我们是宿迁河防营的人,六天前我们管带大人接到兵部六百里加急,让我们在八天内准备三百条可载二十人以上的快船,大船若干,但不许从骆马湖一带征调。并且让我们管带大人派出人手探查骆马湖的情况,我们大人就派了一共三十人化装成渔民混进骆马湖。刚才我们看到大爷你们的船大,猜到你们是骆马湖关场岛的大爷,就冒险靠近探听情况,后来的事情大爷们都知道了。”
“周培公,果然厉害!”吴远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宿迁六天前接到京城的兵部急令,消息从河间到北京再到宿迁,按路程推算,周培公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同时、甚至比自己更早猜出天地会的会合地点,甚至还考虑到会打草惊蛇不许从骆马湖征调船只,光凭这手料敌机先功夫,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旁边听审的李雄飞和洪大山两个军队老兵也是满面忧色,李雄飞板指头算道:“三百条载人二十的小船,再加上大船,抛开运载粮草和武器的船只,这次来的军队只怕在五千左右!”
“我们岛上可以做战的只有五百六十人,加上这些天会合的人手和陈总舵主带来的人,估计也不会超过一千人,一比五的兵力,力量太悬殊了,难啊。”洪大山也皱起了眉头,对此战不抱多少乐观。吴远明则还抱有一线希望,向洪大山问道:“洪二哥,以你对宿迁的了解,你觉得他们能在八天内弄到这么多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