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奉告。”
我的眼光落到这个微小的动作上,很难不去注意他左手某根特殊手指第一根关节处套着的一枚指环——可能是纯银或者镀银,致密嵌合着繁复精致的复古雕花。指环的表层漆料哑光,也难怪我最开始的时候没能有所察觉。
“你……你结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冒了出来。
“你的学术指导到此结束了,佩内洛普小姐。”
布莱登极少像现在这样表现出一丝慌乱的模样。他抬手指向门外,口气生硬,“不管你有任何问题,我都不欢迎你发邮件跟我深入讨论。”
看来我解决了一个难题,又被动地面临了另外一个崭新的、更为错综复杂的难题:
我这个长久独居的单身汉监护人突然结婚了,而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被驱逐出了布莱登的办公室,我搭电车回到学生公寓,钻进电梯里自然而然地按下了楼层“4”键——而非以前居住过的一层。
我习惯了电梯按键“4”,也习惯了一进门就看见整洁干净、井然有序的公寓房间,如果运气好,还能在厨房里捕捉到正在做晚饭的亚瑟。
随着我的一句“我爱你”让根深蒂固的心理障碍开始瓦解,亚瑟的行为失调症状也得到了大幅度减轻。他大多数时间都能与我顺畅地像普通情侣一样互动交流,而我也总算迟钝地发现,比起他经常性表现出来的那种矜冷沉静、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他本质上更像最开始跟我通过电话的那个腼腆多话、容易害羞的“牛津腔”……
那样微妙的反差竟意外地让我觉得十分可爱。
只是长达数年的习惯不可能在一时之间完全剔除,亚瑟还是会时不时地在无意中对我撒谎。
面对这种痼疾复发的棘手状况,最简单的治疗方法就是——
“我……我爱你,亚瑟。”直至今日我还是得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能把那三个字说出口,不过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的面孔轮廓刹那间柔和下来:
“我也是。”
看着亚瑟接过我的外套和手包挂上衣帽架,然后我踮起脚瞄准他薄唇的正中央亲了一口,“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也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不久前的对白,唇边沾上从眼角蔓延下来的笑意,做了一个礼节性的手势,“你先说,佩妮。”
我拉着他坐到床边,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喉咙:
“你还记得十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你问我的问题吗?我的答案是我很乐意。”
亚瑟有那么几秒钟的怔忡,脸上屏息以待的认真模样潮水一般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雀跃和欣喜。他忍不住微笑起来,低头吻着我被暖气蒸热的面颊,声调轻盈嗓音却低哑,“你真的愿意跟我去牛津过圣诞节?”
我还没来得及插话,他又露出替我发愁的神色,严肃地边飞快思考边继续道,“那儿的生活很沉闷,有点儿枯燥,跟这裏和伦敦都不太一样,我不敢保证你能不能适应,佩妮。而且牛津全年有一半时间都在下雨,我甚至没怎么见过晴天……”
这么一番过于周全的考虑听得我直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靠在他怀里笑着点了点他的下巴,故作埋怨道:“你听上去好像不太想让我去。”
听闻我的话,亚瑟连忙摇头,急切地改口:“不,没有,我发誓,佩妮……”
我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才对他说:“让我听听你的好消息。”
亚瑟犹豫地往虚掩着隔门的厨房瞟去一眼,单臂撑着床沿长腿离地很快起身,“我学会做你说的香蕉番茄煮鳗鱼了。你想不想现在就尝尝?”他弯下腰,冲我伸出手。
“当然。”
我把手搭进他的掌心裏,旋即被牢牢握紧,借力使力轻松地站直了腰杆。
刚抬脚走向餐桌,刺耳的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亚瑟上前打开了房门,高大背影紧接着挡住了半启的门隙,我无从得知此刻是谁站在外面,只能看到亚瑟纯棉t恤下的脊骨都肉眼可见地一寸接着一寸绷紧了。
亚瑟垂手而立,片刻过后略微侧过身让出一条通路,短暂的沉默被打破:“马修。”
我的前男友——以及现男友最好的朋友大步走了进来,看见我神态明显不自然地顿了顿,将脸使劲扭向别处,五指插.进自己的棕色短碎发间拨弄着,动作因烦躁而显得干枯粗暴。
他面朝摆有香蕉番茄炖鱼的餐桌挑了挑眉毛,对着眼前一团空气说:
“我想,感恩节前一天,如果你们有空的话,或许可以……跟我和我的新女友一起来场聚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