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方洛一直不说话,他这人就是如此,说了回家谈,那就绝不会在其它地方多说哪怕半个字。夏天的阳光大肆的晒进车里,即使方洛已经把冷气调到最大,方墨朵仍旧觉得由体内至外散出的热暑难耐,把座椅尽量调到让自己最舒服的角度,可是……还是按住了胃部,表情不大自然。
“胃疼?”首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方洛。
方墨朵苦笑着点了点头:“越来越痛,看来鸡翅和酒开始起作用了,泰了来的特制料果然不是虚的,果然黯然又消魂。”
回家的一段路程,方洛一直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表情,可方墨朵并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按腹,他都尽收眼底,他觉得这条路无比漫长,他看着从来不晕车的方墨朵开始有了想吐的样子,而且她的胃痛好像又加剧了……
车子停到车库,方墨朵苍白着脸冲进电梯的时候,五官已经好像揪在了一起。
好容易进了家,方洛不容方墨朵再说什么,直接横抱着她回她的卧室。方墨朵只是诧异了下,这样的抱法……曾经有过,可久远的让方墨朵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么样的甜蜜,她不想成为一个只靠记忆生存的人,可即使她是……也是方洛造成的。
一想到这点,方墨朵就恨的牙痒痒的,手不由自主的抠住他的肩膀,朝肉里使劲用力,她现在有多难受,她就想让方洛有多疼。
方洛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把方墨朵轻轻放在床上,脱口而出的仍旧是小时候他习用的语气,“墨朵,别哭,我去帮你找药,胃药放在哪里了?”
方墨朵好像难受的不想再跟他计较称呼问题,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床边的抽屉就蜷缩成一小团,只有弓起身子才会让疼痛略微的减轻一星半点儿。
抽屉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方洛紧张的搜罗着胃药盒子,床上方墨朵难受的样子让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药,他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不能拦住方墨朵吃掉那些鸡翅,因为他没有理由拦,方墨朵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惩罚他,更可怕的是,方墨朵终于找到了办法来折腾他,那就是……折磨自己。
“吃两颗。”方洛终于找到了胃药,手忙脚乱的倒了杯水再递给方墨朵。
方墨朵半坐起来,看了看药,皱着眉接过就塞进了嘴裏,那杯水却被她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并不动。
“不喝水吗?”方洛本能的问。
方墨朵并不回答,眼中的神彩逐渐由漠然到狡黠。方洛怔忡的看着她的眼睛,恍惚于那眼神中慑人的美,从小的方洛就是克制而隐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他变的疯狂,那就是方墨朵。而此刻的方墨朵,不再是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了当初的圆润稚气,却更多了份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媚动人。方洛不知道方墨朵为什么忽然这样看他,这样的对他笑,他迷惑于这突出其来的“福利”,看着这样的方墨朵,这样疼的额角有汗的方墨朵,让他心裏说不出的难过。
方墨朵坐直了,方洛就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眉眼、他薄薄的嘴唇。嘴裏的药片愈发的苦,苦的让方墨朵忍不住呻|吟出声,方洛却误解了,以为她的胃更疼了,他很紧张,方墨朵看得出,于是笑意愈发的浓,如同她十三岁的那个晚上,当时病的是方洛,而她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方墨朵伸出手臂,环住了方洛的脖颈,用力的把自己贴近他,然后忽然吻住了他的嘴唇,辗转间,方墨朵只是听到自己在说:“方洛,和我一起苦。”
方墨朵,和我一起苦,是他说的。
方洛,和我一起苦,是她说的。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对她说过的话。当时病的是他,而难过的是她。现在则换了过来,也许这就是因果。
两句近乎一样的话,两个同样被相思折磨的体无完肤的人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不顾一切的吻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被驱逐。
方洛的脑子里乱极了,他所有的理性思维再一次被抛诸九宵云外,他知道方墨朵颤抖着在他怀里,他和方墨朵嘴裏的苦涩是一样的,如果这样能让方墨朵少疼一点,他苦的心甘情愿。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多渴望。没有人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渡过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活的很好,很积极、很阳光、很有事业心,可事实上除了事业,除了用事业来麻痹自己所有的神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墨朵虽然并不在他身边,可她的气息却象似夹杂在空气之中,无所不在。他照镜子的时候,所看到的自己,眼底也有个小小的影子,他知道,那是墨朵,那只能是墨朵。
可就在此时,就在他打算彻底向墨朵投降,彻底向墨朵坦白的时候,墨朵却闷着声笑了,笑声让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也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