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同年(2 / 2)

身为左都御史,张鹏翮很清楚,他要查的,绝非只是一个小小的醴泉县县令。

从南书房紧急拿到,奔赴陕西查案的命令后,昨夜,张鹏翮就一直在做思想准备。

万一有哪位重臣宗室,跑来像他说项行贿,那,该如何应对呢?

所以马尔汉这一套操作下来,张鹏翮彻底以为,自己的想象成真了。

“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臣既然入了都察院,自当尽忠职守。”

“可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你是副手。刑部尚书傅腊塔若是从中作梗,包庇枉法,你又当如何?”

“这”

张鹏翮刚要慷慨激昂一番,海枫因为腰痛逐渐坐不住,只能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了。

倚在阿香给她提前准备的三个大迎枕上,海枫迅速地,给张鹏翮分析了一遍情形。

“本宫若是没弄错,你跟从前的左都御史郭琇,都是康熙九年的进士?”

“不错。郭兄同我,还一起在翰林院,过过几年穷日子。在京城光靠俸禄过日子,实属不易。”

“好。接下来本宫说什么,你若是不肯信,派人去问郭琇便是。他,你信得过吧。”

“那是自然。”

“嗯。本宫给你定的计谋,就是顺从。傅腊塔要放过谁,你就当不知道,甚至,可以附和。只要想辙,留下证据即可。剩下的,交给本宫来办。”

张鹏翮不解其中含意,还以为四公主这是出尔反尔,言辞间不免激烈起来。

“臣还当公主殿下,刚正不阿,秉持公允。若臣对这些龌龊手段熟视无睹,又怎敢再将双足,迈进都察院的大门?”

“那,你的言官风骨,和数千条无辜性命相比,孰重,孰轻?”

“什么,数千性命”

“这里有费扬古将军,予我长信一封。本来,他不准除本宫外第三人看。但正如你信任郭琇一般,本宫也信任他。郭琇以身家性命,为你的品行作保。把这信,拿去看吧。”

张鹏翮犹豫地将信接在手里,翻来覆去读了两三遍后,双手奉还给海枫。

“公主大义,慷慨解囊,收留山东、陕西灾民于归化城。臣,自愧不如。难道,这籽种案,就是饥荒的源头吗?”

“也是,也不是。”

想到陕西官场的黑暗,深不见底,海枫气愤之余,又倍感沉重。

要把这群蛀虫消灭殆尽,她,还有她手头这几个人,真能做到吗?

“不仅是籽种银子,从未发到过垦荒百姓手中这一桩事而已。我不过因为这件事好查,拿它做个引子。陕西贫瘠,不似南方富庶,本来就算盘剥,那也榨不出几文钱。偏今年粮价飞涨,各县粮仓,差不多都被经管县衙,监守自盗,偷出去卖掉了一部分。”

“岂有此理.”

“张御史,本宫知道他们该被惩治,但不能操之过急。眼下头一样要紧的,是把他们偷走的粮食找回来!本宫只有一块胭脂地,眼下已经住满灾民。费扬古将军担着好大的干系,借了一部分兵部存粮出来。这万一被汗阿玛知道”

“公主殿下不必再往下说了,臣都明白。”

张鹏翮略作思索,很快拿了一个主意出来。

“臣去陕西,先借清点籽种银子的事,跑遍各县粮仓,彻查数量,把这把柄捏在手里。只要能把粮食补回来,臣便和傅腊塔大人商量,将涉事官员从轻定罪,殿下,意下如何?”

“张御史不必如此,傅腊塔,会主动跟你商议的。他背后的人,跟本宫一样,几天前就知道,你们要去陕西办案子。各路布置,早已铺开。你要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多谢殿下指点。”

两边都很满意这次沟通的结果。海枫亲自送张鹏翮出去,分别之际,最后送了他一份告诫。

“郭琇回老家前,曾对本宫说,他的这个‘琇’字,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早年间三大疏,斗倒三大名臣,名扬天下之际,也让自己,立于百官同僚的嫉恨之上。群起而攻之,有口难辩。汗阿玛虽然知道他是冤枉的,奈何这么多衙门,郭琇却处处受排挤,只能让他回老家暂避风头。张大人,希望你能,引挚友以为戒,珍重自身啊。”

张鹏翮受宠若惊,不禁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公主殿下,臣从来不曾与您相交,为何以此金玉良言相赠?”

“因为,本宫不想朝廷,再失去一个郭琇。在陕西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找孙思克将军帮忙。性命是最紧要的。只要这口气还在,什么都能重新来过。”

张鹏翮再次致谢,本来都要走了,忽然想起怎么来的,好奇问了一句:

“马尔汉大哥,也是公主的人吗?臣一直以为,他是太子爷的手下。”

“全天下的臣子,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汗阿玛。本宫是公主,也是臣子。马尔汉给本宫办事,就是给汗阿玛办事。明面上跟随谁都无妨,汗阿玛心里知道,他是忠臣即可。张御史,你,想不想成为我的人?”

关于张鹏翮啰嗦几句。

他是清史稿着重介绍为“清廉”典范的官员,从我目前能看到的各种资料看,虽然他被康熙训斥过几次,但都是跟工作能力相关的,人品无疑很好。

只有一个人说他坏话,就是汪景祺。

在他的《读书堂西征随笔》中,说张鹏翮来陕西办案时受贿。

但怎么说呢,汪景祺估计写这书,主要就是为了吹捧年羹尧,所以他通过贬低张鹏翮来抬高年羹尧形象,也很正常(古早版踩一捧一),因为张是康熙亲口表扬过的清官。我个人不太信这一条描述。

还有康熙年间,有好几个官员叫傅腊塔,最出名的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康熙三十三年死在任上,也是个有名的清官。文中提到的刑部尚书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傅腊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