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晚宴在晚上十点半的时候结束。作为这次晚宴半路杀出来的男主角,宋志超的老爸宋海明已经喝的有些微醺。五粮液真的是好酒。宋海明这大半辈子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喝了很多,竟然只是微醺。作为俄罗斯远道而来的贵客,契科夫在整个晚宴中都对宋海明礼遇有加,一开始,宋海明还感觉有些不自在,喝多了酒,也放开了,反倒觉得被人尊敬,被人尊崇,被人吹捧的感觉真的很爽。方国庆也是官场上面的老人,对于这种场合也是拿捏很准,因此,在敬酒的时候,也很是到位,给足了宋海明面子,夸他是一个保持本色的劳动人民,又说他为南都市生了一个好儿子,踏实,实干,懂得为国为民。这么多高帽子戴下来,宋海明更是飘飘欲仙。赵铁柱是个能人,知道自己之前得罪了宋海明,因此在非常有诚意地道歉之后,整个宴席上就开始扮低调,尽量不出头,反倒把整个风头都留给了宋海明等人。他这样做很显然,起了效果,至少让宋志超藏着的火气消散了很多。也算是逃过一劫。宴会结束后,赵铁柱要送宋志超父子回去,被宋志超拒绝了。无奈,赵铁柱只能涎着脸,送方国庆回去。方国庆要了一辆桑塔纳,要把自己搭乘的那辆专车---红色奔驰轿车留给宋志超父子,让他们乘车回去。宋海明却说自己是骑了自行车的。于是,方国庆就给赵铁柱使眼色,赵铁柱当即吩咐秘书小王,帮忙把宋海明宋经理的自行车骑回去。随即,两拨人各自乘车,离开。车后面,秘书小王在冰冷的黑夜中,顶着冷风,骑着那辆二八飞鸽,艰难地踩着脚踏。……红色奔驰轿车内---宋海明坐在后面,扭头看了一眼紧追在车屁股后面狂蹬车轱辘的秘书小王,担心地说:“他能追上吗?”宋志超看也不看,说:“他骂你,你还担心他?”“我担心我的车子。”宋海明扭过脸,吐了一口酒气。宋志超看了宋海明一眼,宋海明老脸一红,“好吧,我是在担心他---毕竟他也是个人嘛,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犯错是难免的。”对于父亲宋海明的这种老好人思想,宋志超嗤之以鼻,反而对前面负责开车的司机说:“加速!”那司机会意地笑了笑,从倒车镜内看了一眼倒霉的小王,加大油门,奔驰而去。车后面,正在满头大汗狂蹬自行车的秘书小王没想到前面的车会突然加速跑了,自己咬紧牙,憋足劲儿,使劲儿蹬了几下,实在是没力气了,整个人从车上下来,直接软瘫地上。这乌七八黑的,还这么冷,尤其不知道宋家到底在哪儿?怎么把这车送回去呀?秘书小王蹲在地上,喘着气,看着那辆二八飞鸽,心中响起赵铁柱的命令,“一定要把车完完整整地送回去!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委屈和辛苦猛地涌上心头,秘书小王再也忍不住了,蹲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奔驰轿车在距离宋家附近的时候被叫停,却是宋海明喝多了酒,此时酒劲儿上来,车内又开着暖气,一来二去,坐不了车,想要呕吐。车停下来。宋志超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然后吩咐那个司机说,你回去吧,这里距离我们家不远,我们走回去就可以了。司机听宋志超这样说,却不敢擅自离开,就给自己领导方国庆打了一个电话,方国庆在那边告诉他,一切按照宋志超说的办,司机这才掉转车头,慢慢离开。看着奔驰车离去,老爸宋海明蹲在路边,很难受的样子,抱着头,想要吐又吐不出来。宋志超就走过去,拍着他后背说:“想要吐,就吐出来。”宋海明摇摇头,醉醺醺地说:“不吐---酒贵。”宋志超好笑,就说:“吐了,我以后给你多买几瓶---再不成,就把那酒厂买下来。”宋海明也笑了,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有钱真好,是不是?”宋志超没说话。宋海明:“虽然你现在很有钱了,不过那些钱不是我的---我是你爸爸,这世上没有爸爸继承儿子财产的。”宋志超依旧没有说话,他摸出一根烟递给宋海明。宋海明接过香烟,“以前我是禁止你抽烟的,现在你已经可以给我让烟了,你真的长大了。”宋志超拿出火机,给宋海明点燃香烟。宋海明抽了一口,“可不管你再怎么长大,再怎么有钱,始终都是我儿子---既然是我儿子,有几句话我就非要对你说一下。”宋海明抽口香烟,吐出来,烟雾袅袅,飘散在夜风中,唯有烟头一明一灭。“钱,不是万能的。这句话也许你很早就知道,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金钱有时候真的不是万能的,比如说,有钱就买不来健康,买不来亲情。”宋海明觉得自己说的很有理。宋志超只是听着,不赞成,也不反驳。“好吧,我承认,这样说是为了掩饰我的窝囊,我的无能。”宋海明忽然笑了,笑得很尴尬,“我这个人什么都做不好,连说谎都不会。”“我赚不来钱,没能让你们娘仨过上幸福日子---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去南方打工---这个世上就是这样,说钱不是万能的人,都是一些挣不来钱的人,这些话都是自我安慰。”宋海明苦笑,“我今年四十好几了,每个月工资才一百来块钱,连一瓶好酒都喝不起,更别说抽什么好烟了。在你回来之后,我坐上了好车,吃了好东西,喝了好酒,长见识了,还被人提拔成了经理---我一个开冷冻机器的,有什么能耐成经理?还不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儿子。”“儿子啊儿子,老爸能够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宋海明大笑道,“这种美事儿要是换成别人,恐怕连做梦都能笑醒,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不安,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为什么半夜总从梦中惊醒?”“你知道吗,这是为什么?”宋海明看向儿子宋志超,黑夜中,依稀可见他忧虑的眼睛。“我怕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一切都变回原样。”宋海明说,“我们本来就是小户人家,承受不起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提拔我做经理,我为什么会不好好呆着享福,要跑来这里给你丢脸?因为我要告诉别人,我不是吃闲饭的,因为我怕有一天自己被打回原形,因为我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自食其力!”宋志超把手中燃烧的香烟掐灭,伸手搀扶起老爸,说了一句话:“走吧,我们回家。”“好咯,回家啦!”宋海明笑着说。宋志超把他搀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趔趄地朝家中走去。半路,宋志超忽然停下脚步,在宋海明耳边说了一句话:“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有一件事情永远都不会变---你是我爸!”酒醉的宋海明身子明显停顿了一下。黑夜中---他的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