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门里的人一直低头看着地上的倒影,烛光之下,黑影的头部是没有半丝头发的脑袋。六根清净,不惹世俗。认真的看着那个脑袋半晌,手里的串珠转了好几圈后,了缘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低低地笑了起来。当年在楼下说,不死终会出头的姑娘,果然上苍没有辜负她的努力。现在她已经是尊贵的县主,是别人护着的妻,即将又是孩子的母亲,这一生都会顺遂,平安喜乐的过下去。“好好的……你值得被生活温柔对待……”“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呢喃出口,了缘仿佛惊醒了一般,连忙又喊了好几遍阿弥陀佛,有念了几遍清心咒。……“娘,我回来了。”“我让人准备了热水,你去洗洗,去去乏。”瑾俞回到屋里,青娘正在灯下喝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含笑的脸庞,洞悉一切的目光。“好。”瑾俞嘴上应下,人却惫懒的在青娘身边坐下,靠着母亲的肩膀,懒懒地道,“刚刚遇见了一个故友,就和他聊了几句。”“画眉,你们退下,今天由我给你们少奶奶松泛松泛筋骨。”青娘打发了画眉,抬手给瑾俞把披肩拉好,“慧娴公主那个离家出走,去了庙里出家当和尚的丈夫吗?”“娘!您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呀!你难道不知道他多委屈,要不然也不会去出家吗?”瑾俞腾的坐直来,没成想她母亲居然还是一个毒舌,说话什么的这么不留情。凌子言被慧娴公主逼得遁入空门,到现在为什么还要把他们拴在一起。“你呀!”青娘无奈的摇摇头,抬手抿了一口茶汤,才悠悠的道,“对人总是这样一点防备都没有,怎么说他还是你表姐夫,男女有别,这个你得避讳。这夜黑风高的,你居然跑去和他一起喝茶,就不怕女婿知道了,要酸吗?”青娘不想瑾俞和凌子言再有交集,慧娴公主那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疯狂到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若是知道瑾俞和凌子言的交情不满意因为出家而淡化,不知道还会疯出什么事情来。“娘!我和凌子言也是莫逆之交,当年最落魄的时候结识了他,大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顾忌。再说了,木子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凌子言在府城的时候还冲进火场救过我一命。”和救命之恩比,后面凌子言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瑾俞都能轻易的原谅,包括他作假木子的绝情信那事,瑾俞都没有想过去追究。“当年是当年,那时候他也只是单纯的靖国公府二公子,还不是驸马爷。”“娘!他都出家了!好好的朋友把日子过成这样子,我就和他说几句话叙叙旧,这不为过吧!”瑾俞气结,这话还好是自己母亲说的,若是别人讲的话,瑾俞都要以为这人故意等在这里诬蔑她的。“这样怎么了?他就算是现在出家了,只要驸马的头衔还在,婚书还在的一天,名字也挂在他凌家的族谱上。你说,他是不是慧娴的和尚丈夫?”瑾俞郁结,能说她这个娘的思维逻辑也是一流吗?想象力更是丰富的不得了。“为什么就不能留一个空间给他,让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呢?那么好的一个人……”青娘这话另有含义,凌子言变成了缘,在大家眼里也只不过是怄气行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受不了修行的艰苦,又会回去过他安逸悠哉的富贵荣华日子。没有人相信他是真的遁入空门,只当他是在闹脾气。这大概是皇帝最大的宽容,允许他一个堂堂驸马,顶着僧人的身份四处云游。“只要驸马的名号一天没有去掉,天涯海角,他都是慧娴公主的驸马。永远都是!”青娘一字一顿的道。瑾俞后背发凉。那些手握皇权的人,是多么的自信和独裁,人家都遁入空门当和尚去了,也不肯放过。“他们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瑾俞难以接受的道,“把人逼到这个地步还不够吗?难道真的要让人死了,才能善罢甘休?”“瑾娘!事情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青娘心疼的搂住眼眶都红了的瑾俞,轻声道,“靖国公府若是敢呈书上去,说驸马抛下公主出家当和尚去了,那么天家的威严何在?迎接他们的恐怕就是藐视皇族,重则满门抄斩,轻则发配边疆。那是靖国公府承担不起的后果,更何况慧娴对他情根深种,现在又有了孩子,她自己也不允许这条充满想象的路断绝。怎么说对她也是一个安慰,哪怕这个奢望,或许永远不会兑现。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别人无法给它下定论。”多么残忍又冷酷的事实,用一个谎言去维持一个家族的,让一个年华正茂的姑娘去空守这个虚构的梦。“我之前一直不懂凌子言,那么温和大方的一个人,为何会走上这么一条路,现在我知道了……”瑾俞冷笑,“那是被靖国公府的人逼迫的!除了出家这条路能摆脱那些人的摆布外,他居然无路可走!”所有表面的风光都是假的,脸上的笑,不知道是背后多少的黯然堆砌而成。“这些世家都是这样,真正像护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少之又少。”青娘心疼的抱抱女儿,这些豪门世家的污糟事情,她宁愿女儿永远都不要知道,但不说的话,到时候同情心泛滥,会给自己找来麻烦。“没有人捅破这一切,那么大家都好,靖国公府一门也能保住一世荣华。慧娴皇家的脸面还在。”“娘!这些东西,我真的不想知道。”瑾俞呐呐的道,心里对凌子言更是同情,“避开世俗还逃不过这一切,你说他活得是有多累?”“现在的他身心都是自由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了。”是呀!凌子言想要的自由那么难,一朝如圈鸟离巢,天大地大,不论哪里,都比在那个充满阴谋,没有丝毫人情味的靖国公府受磋磨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