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没逼他，就那么坐着。很快，连七把杨大力找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老者。林素见到老人家赶紧起身，把自己坐的屋里唯一的凳子让出来，说：“老爷子，你坐。”杨大力看着懂事儿的林素颔首，把老爷子扶着坐下，说：“耿叔，这位就是客栈的老板娘，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事儿，就是这孩子主动提的。丫头啊，这是我们村的族长姓耿，你叫他耿爷爷就好。”林素听到这话看着老人家微微福身，道：“耿爷爷。”“哎，好孩子，好孩子。”耿族长忙不迭点头。冲着一旁呆愣站着的大年子摆摆手，说：“娃娃，来太爷爷跟前，太爷爷有话跟你说。”大年子抬头，看着耿族长带着哭腔，道：“太爷爷，我娘她……县里的郎中说救不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平日里照顾白家最多的，就是耿老爷子。以前聂斌做里正，虽然没有压榨白家，但也对他们家不闻不问。所以孩子们对耿老爷子很亲。这会儿见了，仿佛见到亲人一般，绷着的弦儿松开，直接扑进了老人家的怀里。耿老爷子心疼的搂着孩子，一边叹气、一边拍着他的后背。白三家有多苦，他太了解了。白三打小就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过得清贫、困苦，可以说是从小苦到大。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儿，两口子都能干，房子重新盖了，日子眼瞧着一天比一天好。可是……可是白三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了一口，没钱看病就这么没了。白三媳妇儿是个好样儿的，带着孩子艰难的生活。可这才几年啊，也要不行了。搂着大年子，看着一旁站着的林素，重重叹口气，说：“丫头，你那会儿跟大力提要养他们，是不是真的啊？”“是真的。”林素点头，看着戴喜略有些激动的面色又道，“我过得还凑合，多养三个孩子不是事儿。就是这其中的麻烦……还得请大力叔跟耿爷爷帮忙。”“这个你不用担心，老头子我一定帮你办的圆满。”耿老爷子大包大揽，深吸口气想了下又道：“说实话，若是把这三个孩子交给那俩家啊，我还真是担心。一天两天没事儿，时间长了，孩子大了……只怕就该给他们换钱了。”“是啊耿叔，我也担心这个呢。”杨大力出声附和。“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炕上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咳嗽起来。大年子赶紧冲到炕边，不停地喊着——“娘，娘你醒醒啊娘，娘亲你醒醒，你看看我们，我是大年子，二贵跟三妞儿都在呢。”“娘，我是二贵，娘……”“呜呜呜……娘亲……呜呜呜……”三个孩子的声音，加上白寡妇的咳嗽，最后的最后——“噗——”白寡妇一口鲜血喷出，双眼瞪大的盯着棚顶。屋子里静了。三个孩子满脸都是血，不再说话了。林素跟戴喜等人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几个人全都木讷的站在那里。连七第一个缓过神来，走上前，摸着白寡妇的颈动脉。长长叹口气，看着林素摇摇头，伸手把没有闭上的眼睛，帮着闭上。“娘——”“娘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三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林素心里不好受，强忍着自己不哭。可这眼泪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是不想哭，越是往外流。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可白寡妇过世，身边除了三个孩子，就是一些外人，自家亲戚一个都没有，好悲凉啊！耿老爷子颤抖的站起身，在杨大力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的走到炕边。看着面无表情的妇人，拉长音的说：“白三家的啊……你可真是坑苦了孩子们啊……”林素听到这话，真心想要反驳。怎么就能叫白寡妇坑了孩子？如果可以选择，她敢相信这白寡妇绝对不想死。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虽然恼火，但也没这个时候争执。眼下，料理后事最重要。戴喜流泪了，扭头冲向一旁，用袖子擦眼角。林素冲连七摆摆手，等人过来之后，说：“赶紧去县里买口棺材，还有装老衣服啥的，该备的都备齐了。三个孩子太小，白夫人的身后事肯定操持的不全面，帮一把吧。”“知道了东家，我这就去。”连七说着，转身出去了。杨大力跟耿老爷子都听到了林素的话，二人对视一眼，除了不敢相信，更多的还是感激。素昧平生，竟然能帮着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了。一口棺材最便宜的也要十两银子，一套装老衣服最次也得三钱银子。真金白银啊！人家就这么出了，若是孩子真给她，应该会享福吧。耿老爷子想到这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大力，你陪我去白老大、老二那边，咱们帮着老板娘，把这事儿处理了。”“唉，好。”杨大力忙不迭点头。林素等他们俩走后，看着戴喜想了一下，说：“你回去吧，回去跟你媳妇儿让他们说一下，然后……让杨婶子过来吧。穿衣服这些有讲究，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有个老人过来方便一些。”“好的嫂子，我这就回去。”戴亮鼻音浓重的应下。屋子里，顿时就剩下三个孩子、一个林素，外加一具尸体。林素走上前，看着双眼紧闭的白寡妇，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半个时辰后，连七回来了。林素打了盆水，帮着王氏一起，给白寡妇擦身子、穿衣服。整整一个小时过去，白寡妇的身体已经僵硬，穿装老衣服有些困难。每到穿不过去的时候，王氏就会揉揉那个地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配合一下”、“乖一点儿”等话语。说实话，林素是害怕的。后背一层一层的冷汗，她啥时候经历过这些啊。当初父母过世，她那会儿还小，大人们根本没有让她靠前。终于，衣服穿好，外面的灵棚也搭起来了。王氏出去，让人进来抬灵。当看到白老大、白老二的时候，冷笑着道：“哟，你们俩怎么还过来了？稀客啊！”面对王氏的讽刺，两个大男人都面红耳赤。不管怎么样，这是三弟妹，三弟没了，三弟妹没有改嫁还守着白家的孩子，他们理应过来管。可是……林素挽着王氏的胳膊，轻声的劝说道：“婶子，你别生气，不理就是了。”“哼，以后都不理啊！”王氏说完，拉着林素就走了。至于白老大媳妇儿跟白老二媳妇儿，他们也来了，不过没靠前。白寡妇被抬出来，安置在棺材里。村里有个会看外路病的人，被杨大力找来充当阴阳先生，帮着处理白寡妇的身后事。入殓，盖棺，上供，烧纸……一系列繁琐的事情完成，天都要黑了。大年子跟两个孩子把家里的白布扯了，每人戴在头上、腰上，这个在月国叫披麻戴孝。作为长子，大年子要烧第一张纸。跪在灵前拿着烧纸，一张一张往丧盆子里放，边放边说：“娘，你到了那边跟我爹好好的，别怕花钱，儿子给你们烧多多的钱。呜呜……呜呜呜……”“呜呜……娘……呜呜呜……”二贵已经哭出了声。三妞儿早就哭的脱力，一下一下抽搭着肩膀，没有说话。全都安置妥当，白老大跟白老二来到林素跟前。二人有些尴尬，可碍于耿族长就在那看着，他们俩也不得不开口说：“这位夫人，听说你要……照顾他们兄妹三人？”林素听了点头，轻叹口气，说：“若你们哥俩能照顾，我就不多事了。”“你这话……什么意思？”白老大有些不悦。林素可没给他面子，看着哭泣的三个孩子，淡淡的道：“字面上的意思。若是你们做大伯的但凡能过来帮一把，白三夫人只怕也不会英年早逝。你们知道吗？她死的时候，双目圆睁，满脸愤恨。”林素这话说完，院子里过来吊唁的村民，都清楚的看到他们哥俩打哆嗦的样子。耿族长走到他们身后，一人拍了一巴掌，道：“还嘞嘞啥，还不谢谢人家姑娘？人家替你们养孩子，那孩子到底是姓白，还想咋地？”两个人碍于耿族长的“淫威”，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拳行礼、道谢。杨大力走过来，把手里的三张名帖拿出来，看着林素，说：“这是三个孩子的名帖，他们的户籍都在本村，你若是想带走，也可以。”“不用。三个孩子就在这边，省的到时候被人说什么我私自把孩子卖了。这段时间都会在这儿，我若是去别地方会把他们带走。”“放心吧，每年清明、中元，我会让人送他们过来，给双亲上坟，顺道去里正家报道。我林素光明磊落，不想背后被人戳脊梁骨，所以这样的安排，我觉得最好。”“好，老头子也我也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