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没有说话的孙阳，此刻就跟被人点穴了一般，不吱声，不说话。至于他是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三个孩子的态度，最伤孙老爷子的心。钱井长叹口气，冲着身旁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说：“不管咋样，你爹一个人养你们仨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娘，缝缝补补、洗衣做饭。你们都娶上媳妇儿、盖了房子。”“攒了一辈子的钱，都给你们仨了，地也都给了。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养老？别说他没找，就是找了能怎么的？这么多年，他就必须一个人过到底？”孙雨听到这话，冷“哼”一声看着钱井，说：“照钱伯这意思，钱伯是打算找了啊。你找呗，我们不拦着。”“你——”钱井被怼的哑口无言。戴亮气的咬牙切齿。林素缓缓抬头，看着出声的孙家老二，淡淡的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媳妇儿要是没了，你也能守着。当爹当娘的把孩子拉扯大，给他们娶媳妇儿、嫁人，功成名就后再把你扔出去不管，是吗？”“我……”这一次，换孙雨不说话了。其实，理儿大家都懂，就是看他能不能换位思考。外面的天已经大黑，屋里的烛光就显得特别重要。大家心里都明白，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是……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尤其是孙家三兄弟。林素嗤笑，把玩着手指叹口气，道：“咱们现在也别纠结前尘过往。甭管你们怎么认为，老爷子没找是真。你们哥仨不孝顺，也是真的。”“我们……”孙风刚要开口，林素直接霸气的说：“我不管你们哥仨有什么理由，什么理由不能让你们不管你爹。这是你爹，给你们生命的人，养你们长大的人，替你们娶媳妇儿的人！”说到这儿，眼神凌厉的盯着他们，淡淡的道：“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六亲不认。”哥仨终于消停了。坚持了那么久，到了这一刻，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跟立场。戴亮见差不多了，清了下嗓子，道：“我是咱们北崴子沟的里正，这事儿我来做主安排，你们哥仨可有意见？”孙风、孙雨、孙雷互看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谁也不吱声。“呵呵……”林素直接冷笑出了声。没法子，真的是没忍住。这就是儿子啊。养儿防老？抬头看着钱井，怅然的说：“钱叔啊，这么看下来，你虽然没有儿子，但是有个闺女比有这三个儿子，要强得多啊。”钱井虽然没吱声，但态度、表情足以说明一切。的确，他是幸福的。闺女贴心，外孙子乖巧，女婿对他更是没说的。戴亮瞅着三个孩子，又看了看老人家，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们仨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跟你们说个真事儿吧，我家的事儿，我自己的事儿。”林素听到这话，忙不迭提醒——“三哥。”“没事儿。”戴亮不在意，摆摆手继续说，“我们兄妹六个，我是老三，身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娘偏心，为了给我妹妹攒嫁妆，耽误我那两个弟弟。老四都已经到了年纪，可偏偏因为……”“……就是这样，我们跟着妹子一起开客栈，这才把各自的日子过好。你们三个不用那么难，有人张罗，有人照顾，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不说的旁的，我爹娘要是有孙叔一半，我家老四的孩子，都该满地跑、打酱油了。至于我，咋还不得仨孩子了？”“我这个年岁我媳妇儿才怀孕，你们知道我的心情吗？”话落，屋里人谁都不说话了。林素、黄雨跟荆帆，是知道戴家的事情，所以他们并没有其他人那般震惊。又是不说亲，又是给下药。哪一件事儿放在台面上，都足以让人大跌眼镜。谁能想到，自己的亲娘为了偏心，甘愿让儿子们过得不好？钱井吃惊的看着戴亮，喃喃的说道：“一直以为戴管事跟东家是亲戚，原来……只是同乡啊。”戴亮笑着点头，放下水碗，道：“妹子感恩，因为我媳妇儿教了她做衣服、做鞋，所以她过好了，就想帮扶着我们。咱不说孙叔没跟李家结亲，就是结亲了又怎样？”“李家婶子守寡，教你们爹做女红还要避嫌。面面俱到，哪就不能过门？和离都能重新婚娶，他们怎么了？更何况孙叔还没找，你们居然也不养，真是太没脸了。”“……”“……”“……”这一番话，换来的仍旧是三个孩子的沉默。孙阳到了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了。他们不是误会，他们就是不想养。“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意识到这一点，孙阳凄凉的笑起来。笑声里有释然，有无奈，也有……怨愤。他是他们的亲爹啊。前尘旧事有旁人作证的说出来，他们仍旧……唉，果然一个爹能养十个儿，十个儿却养不了一个爹！戴亮看着老爷子的样，无奈的摇摇头，说：“红霞啊，你回客栈帮我把纸笔拿来，趁着人全，还有妹子在，给他们父子做个了断了。”“好。”红霞点头，拿起自己的斗篷，出去了。戴亮继续刚才的话题，盘腿坐在炕上，说：“好了，咱们现在开始商量你们仨要做的事儿。”孙雨听到这话，“猛”地抬头，道：“我们家穷，养了三个孩子。还有我小舅子秋下摔断了腿在我家养着，看病吃药都是钱，我拿不出来。”孙风气的瞪大眼睛，孙雷更是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家二哥。荆帆站在一旁，冷笑着道：“能给小舅子看病抓药，不能养活亲爹？怎么，你那小舅子才是你爹吧。”“你……”孙雨气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说的是人话，你不听懂了吗？”林素也不客气的开口，好笑的摇摇头。孙阳重重打了个“唉”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好了，半辈子我都过了，我还能去你们家？你放心，你们三个我谁家也不去！打这往后你们也别来，咱们父子之间的情谊也就这么的了。”“今儿里正在，大善人凌夫人也在，还有村里的李老哥，钱大哥都在。一会儿纸笔拿来，咱们立个字据。我死那天也不用你们，东西拿来我再说安排。”孙风闻言蹙眉，张嘴要说话，孙阳立刻扭头不看他。到了这个时候，心都伤的彻底了，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当然，孙阳心里是难受的。毕竟这都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到了这会儿，孙雨垂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抬头吱声了，亲爹再去他们家，到时候他就没法跟家里交代了。至于孙雷……“爹，你去我家，我不知道这些事儿。这么多年，大哥、二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听。打小我就是他们看大的，我不知道爹你……爹，我错了，你跟我回家吧爹。”边说边跪着挪到孙阳跟前，拉着他的衣袖，眼含泪水。满脸悔恨，满心懊恼。孙阳张了张嘴，林素再旁听着，微微蹙眉，问：“你真心要养你爹？”“当然是真心，哪还有假？”孙雷想都不想，直接回答。戴亮、钱井、李庆年等人见了，都纷纷点头，觉得心里舒服。至少还有一个孩子没有泯灭人性。林素闻言挑眉，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如果你真的能养，那孙老爷子我就不用他打更了。”“……不打可以啊，这么大岁数，做什么？”孙雷只是稍微迟疑，话说的还算中听。就在这时，外屋地门推开，红霞抱着纸笔回来放在桌上。孙雷看着东西，继续刚才的话又道：“不管爹怎么说，大哥、二哥得给爹出口粮。每个月不多，五斤细粮，十斤粗粮就好。剩下的我家来出，看病抓药咱们哥仨平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