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最近有些烦。值了三天的班,外公的病时好时坏,在这个当头,父母竟然有闲工夫安排她去相亲。卓然当即就抓狂了,对着卓参谋长和卓夫人又不敢发火只好找何筱抱怨。
何筱接电话接的手机都烦了,连续罢工两天,修好之后电话又来了。
何筱:“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还是你就我一个朋友啊?这次能说点别的吗?”
卓然趴桌上耍赖:“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现在都快被家里的老头老太烦死了,你快给我出出主意,我可不想去相亲。”
果然相亲是全天下父母都最热衷的事。
何筱在心中暗叹一声,说:“有什么办法,你也只能去见见了。”
“啊?还真见啊?”
“这事儿你跟父母犟没用,索性少费些口舌。到时候见了面,如果不愿意,就直接告诉人家。如果你愿意——”
“打住,不可能啊。”
听着那头果断干脆的拒绝,何筱愣了下,笑了:“我知道,我也就是说说。”
卓然切了下,许久,又长叹一口气:“我就不明白了,都着什么急,我才二十四,还年轻呢。”
恐怕卓家二老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早已窥破了卓然的心思,知道她在等谁。明面上不说什么,私下里只能用这种方式表示反对。
何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赞成卓然追求自己的感情,可有些时候,等待是一件让人很无望的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坚持下来的。何筱想到了程勉,想起那八十七封信,心底有些难受,又有些温暖。
电话又响了,这一次终于不是卓然了,而是程勉。何筱觉得神奇,她这边刚有点想,他可就打过来了。
何筱按下通话键,扬声问:“程连长有何贵干?”
那边笑了,低声问:“在哪儿?”
何筱放下手中的书:“在外面闲逛,新华书店。”
程勉确认了下书店位置,说:“好,我过去接你。”
何筱一惊:“你出来了?”
程勉嗯一声:“还在开车,先挂了。不许乱走,就在那儿等着。”
何筱撇撇嘴,有这么好待遇的?一连十几天不见人影,刚一露面,就这么霸道地要求她。何筱随手找了本书,翻了将近半个小时,某人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何筱摁掉,提着东西飞快地出了书店。一辆低调的越野车停在门口,程勉就站在车门前等着他。一身作训服,整个人站在阳光下,眉目生辉,英挺勃发。
何筱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程勉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笑了笑:“走这么急干什么?想我了?”
何筱脸色微红,白他一眼:“谁让你穿这么扎眼的衣服?”还开着一辆军车,不知道现在查的严吗?
程勉望了望四周向她看过来的人群,瞬间了悟:“这回出来急了忘了换,下回一定不这么招人眼。”
何筱瞅他一眼,只见他笑意更盛了。
上了车,程勉稳稳地把车驶向了城西的方向。何筱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去哪儿?”
程勉侧过头,见她坐稳了,才说:“去大院。”
何筱怔了下:“你家?”
程勉嗯了声,见她神色有些紧张,安抚道:“没事儿,正好程副司令员今天有空,说想见见你。”
何筱更紧张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也好准备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老爷子也是临时有空。”说着大手一伸,在她头上胡撸了一把,“没什么可怕的啊。”
何筱伸手拍掉他的手,心裏边更乱了。说不清现在的感觉,只觉得经历过那么多事,她现在还真有些怕见程勉的父母。
这算是,愧疚感?
今天天气大好,基地大院的警衞连正在院子里进行训练。年轻的脸庞,在阳光照耀下,棱角愈发坚毅分明。何筱跟着程勉进了大院,一路走的很慢,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叫住程勉:“这么两手空空的进去多不好,要不,改天吧?”
程勉失笑,他回过身,看着何筱有些可怜的表情:“你当程副司令员哪天都有时间?再说了,什么叫两手空空,我这不带回来个媳妇儿吗?”
何筱一瞧他有些得意的脸,就知道自己这是自作自受,谁让她hold不住,跑到部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嫁给他。可让某些人得瑟了好几天。何筱忍住掐他脸的冲动,小声嘟囔:“别乱叫,程伯父那么严肃的人,听见了不好。”
想想上回在医院的事儿,何筱仍是心有余悸。
程连长个流氓才不在乎这个,他伸手一揽何筱,说:“行了,别担心了,跟我走就是。”
两人进去的时候,程副司令员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听见动静转过头,看清是何筱和程勉,他沉着声问:“过来了?”
程勉嗯一声,何筱连忙叫伯父。
程建明平素严肃惯了的脸也终于显现出一丝波澜,他点了点头,示意何筱坐下。面对程副司令员,何筱仍是有些拘谨,程勉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腰,给予她无声的安慰。两人一起坐在了程建明对面。
赵素韫正在厨房忙活,今天对于她而言多少有些特殊。不仅是因为丈夫和儿子都在家,更因为何筱的到来。两人始进门的时候她就从厨房的窗户那儿看见了,兴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了,赵老师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般配。这种般配可不光是指长相,何筱她从小看到大,最了解不过,那种温柔懂事的性子,别说是程勉了,就是她,也喜欢的不得了。
她提了壶热水出去倒茶,何筱看见她连忙又站了起来。赵老师忙说:“快坐下,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么客气干什么?”
何筱想去厨房帮忙,可被程建明拦住了:“笑笑坐着,程勉你去。”
程勉不太情愿。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不情愿父亲就这么把他支走。可他要硬是不走戳在这裏,何筱肯定也会觉得不自在。无奈,程勉在父亲的瞪视之下,脱下军装外套进了厨房。
程建明正回视线,看着何筱。何筱对他笑了下,程建明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放到了她的面前。隔着茶杯冒出的热气,他对何筱说:“来了家里就不要拘束了,是不是怕我?”
何筱连忙摇头,这反映之迅速恰好又让程建明觉得她精神有些紧张,肯定是有些怕她的。其实何筱自己也说不出清楚,不光是因为小时候摘花的时候被他逮,也不光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么折磨程勉在他面前心虚,而是程建明这个人本身就让她感到一丝畏惧。理由,何筱觉得有些勉强。因为程建明上过战场,杀过人。
对越自衞反击、两山轮战、老山。这对于程建明和何旭东这个年纪的军人而言,都不算陌生。只是何旭东当兵比较晚,八三年末的新兵,没上成战场,倒是赶上了84式军装的大换装。这场蔓延了十年的战火对每一个参战的士兵影响都是深刻的。在一些人看来,程建明是其中的受益者,参战立功,后直接保送上军校,一路无虞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何筱也记得母亲田瑛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印象更为深刻的,却是程建明挂在书房里的一副书法作品,那是小时候她和程勉一起在那裏面做作业时不经意看到的,至今,仍还记得。
勿忘:为民族尊严,死得其所。
后来她听程勉说起过这句话的来历。那时程建明所在的新兵连要奔赴南疆,临出发的前一天,接到远在B市的父亲的来信,就是这十一个字。也正是因为此,让何筱对程建明充满敬畏。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会有一种非常透彻的眼神,所以何筱不敢直视他。
程建明笑了笑:“看看帅帅妈妈说的没错,她总是批评我,说到家了还总是一副官腔。只是我当了一辈子兵,严肃了一辈子,真让我放松,还有些不自在。这点要笑笑你体谅了。”
程建明的眼神难得露出温和的神色,何筱有点受宠若惊,带点结巴地回应:“我、我没事的,程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