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锺拎着个竹编红漆提食盒进了叶府,一路畅通无阻。待至叶轻房中,几个看守丫鬟知趣地退了出去。
静静躺在床上的叶轻双目紧闭,本就削瘦刚峻的面庞愈发清癯。
韦小锺把食盒搁在床头桌上,桌上还有一碗药汤。她探手试了试碗壁,还有些烫。
她坐到床沿,轻唤了声“叶轻”。
床上人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极其微弱。
“叶寡言!”
韦小锺提高了声音,语中带着丝丝的怒气。
“喂我说你给鼻子上脸了是吧?每次我来你都装昏迷,看我担惊受怕哭哭啼啼的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昨儿我是真害怕了,你再不醒,我只能把自己送进叶府来做牛做马,承欢叶大人和叶夫人膝下来解他们丧子之痛。你娘居然还陪着你来设计我!若不是你二嫂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告诉我你早就醒了,我今儿可就真的换了丫鬟的衣服进府了!我好歹也是堂堂三公之后啊!”
“喂叶寡言!”
韦小锺见叶轻仍然半点反应没有,气得抬手要打,念及他重伤未复,又悻悻地垂下手。想了想,作势起身,果然手指被握住,拉得她重又坐下来。
叶轻睁了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却被捏紧了不放。韦小锺微羞,道:“我、我扶你起来、喝药。”叶轻方放了手。
韦小锺一手小心翼翼环过他的腰背,将叶轻抱得半坐起来,一手拖过两个大靠枕塞在他身后。叶轻上身有伤,为方便换药仅着了单衣。韦小锺隔着薄薄衣料触到他结实的背肌,竟然心中一荡,颊上飞红。
到底他在她心中还是不同了。
叶轻重伤不醒的时候她内疚得日日陪伴左右,想起那许许多多的过往,才意识到这个一直寡言少语的叶轻,已经成了她生命中再也无法抹去的一部分。
他教她骑马射箭,教她武功,给她喂招的时候被她弄伤,从来都是悄悄包扎。他是叶家众星捧月的幼子,叶夫人心疼问起,他只说是自己练功伤的。她在武英殿犯了错,常常故意栽赃给他,他也从不辩解默默代她受罚。
她不似其他侍读生有家中双亲疼爱,逢年过节,他常有意无意地丢些应时的礼物给她,一脸鄙夷道:男儿家最不稀罕这些物事儿,赏你了。她委屈了,难过了,也总是他像棵树一样默不作声地杵在她身边,任由她耍小姐脾气去折腾。时不时他故意触怒她,让她暴打一顿去发泄。
……
他从未说过他爱她,甚至一丝暧昧的表现都没有。对于他这样冷如冰山的一个人,说“情意”都觉得奇怪。她毕竟是个出身三公之家的少女,青春初绽,年华正好。她爱的可以是虞少卿儒雅睿敏的气质,可以是陆挺之谈笑风生的优雅,甚至可以是莫飞飞穿花拂柳的风流,唯独不会是叶轻这样一个不会甜言蜜语、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将。更何况,在明严这样一个几乎完美无缺的人面前,有谁不会黯然失色?
直到她蓦然回首,才发现她其实根本不了解叶轻。
……
当然,以上只是我们怀春少女韦小锺的如烟思绪。已经被她改头换面赋予了“叶密风轻”般初夏意象的叶轻公子,再一次以行动说话,无情地粉碎了她旖旎纠结的少女之梦。
叶轻看着小锺颊上飞红,心中一荡,伸手把她抱过来亲了一口。
韦小锺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叶寡言!你干嘛!”
叶轻面不改色心不跳:“亲你啊。”
韦小锺气得手脚发抖:“你、你,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亲我!”
叶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都过门了,亲一下不行?”
韦小锺目瞪口呆,“你们娘俩合起来坑我,怎能作数!”
叶轻摊开双手靠上枕头,两眼一翻望着帐顶:“药凉了。”
“……”
她自以为重新认识了叶轻,其实,她还是不了解叶轻……
在自家府中,叶轻公子展示了纨绔本色:坚决不肯自己喝药。
秉着伤者为大的原则,想着自己未报的恩情,韦小锺忍辱负重,一勺勺喂叶轻公子喝了药。又开了食盒,取出热气腾腾的各色汤食来哄他吃。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便别开了眼,絮絮叨叨讲起宫中朝中的趣事轶闻来。
“挺之和段昶都入了朝,挺之任了吏部考功员外郎,段昶任太常寺协律郎。陆家人高兴得不得了,陆老尚书每天还是繃着个脸,估计憋笑快要憋出内伤来了。段昶阶品虽然低了些,不过他向来豁达随意,据说颇得太常寺卿左大人的赏识。”
“飞飞自然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死样儿啦。左杭和林玖脱了玩性,现在都特用功。最有趣的事情你可能想不到,鸾郡主之前那么讨厌括羽,变着法儿地欺负他,现在却粘他粘得要命,你说这是不是欢喜冤家?只是可惜了我们的小林玖了,酸得像喝了好几坛老陈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