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还怪我么?”他怯怯然的,试探着问道。
左钧直摇摇头,“不怪了。”
“真的?”他掩藏不住语调中的欣喜,却又想要更多的确信。
左钧直笑了下,“真的。”
常胜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明朗起来,忽的将她拦腰一抱,举起来转了个圈儿。左钧直惊得使劲儿按着他的双肩,急道:“快放开我!难道就没人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常胜无辜道:“可你是姐姐啊!”不情愿地将她放了下来。轻拿轻放,仿佛举着她丝毫不费力气,刚才那点虚弱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以往左钧直只把他视作一个孩子,又是个小太监,这般嬉闹亲密自然是浑不在意,但此时不同往日。常胜抱着她的腰,她竟莫名有些脸红,暗骂自己心思不正。常胜仍当她是姐姐,自己却想着男女之情,反是她多想了。
常胜含笑道:“姐姐,你脸红的模样真好看。”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回有人说她好看。左钧直心底蜜了一蜜,却板起脸道:“和谁学得这么油嘴滑舌!馒头吃完!”
春城无处不飞花。
一路上桃红李白,绿柳细如丝,暖柔春风里花香弥漫,熏得人都醉了。
左钧直大叹不该昏昏沉沉睡那么久,错过了大好春光,长生却四下里盯着其他的狗儿,春意荡漾,媚眼纷飞。
唔,长生的春天也来了呢……
唔,一树梨花压海棠……
左钧直黑着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尴尬地别过脸站到一边。
常胜佯惊道:“啊呀,那只狗儿不见了!”
左钧直一把将他拽过来,愤然道:“要有道德!”
两个人并一只大狗蹓蹓达达到了涌金口。依旧是热闹非凡,剃头的、鬻画卖字的、补锅的、吹糖人的、玩杂技的、耍猴的、卜卦算命的、弈棋残局求解的、当街乞讨的……千奇百怪、僧道杂集。
又见青幌招展的泰丰源。
算下来已经四年没回来过了,左钧直想起最后一次在泰丰源说书,被捕,心中五味陈杂,潮水般一阵阵翻涌起来。
自己那个心爱的书匣儿,丢在了这裏,也不知道后来去哪儿了,怕是被当时乱糟糟的人潮给踩碎了罢。
看着常胜有些口干的模样儿,左钧直道:“走,咱进去喝碗茶!”
长生自然也跟了进去。
虽不似她在的时候那般人山人海,楼上楼下的茶客却也不少。只是楼上的雅间撤去,俱换作了普通茶座,看来何老板是不大敢再做贵人的生意了。书场上一如原样,一桌,一扇,一惊堂木,一个山羊胡子的灰袍说书人抑扬顿挫,讲得正酣畅。
找了张空桌子,左钧直和常胜面对面各坐了一边。
长生踌躇了一下。
常胜摸出一锭银子,“老板,熟牛肉有么?来五斤!”
弥勒佛似的老板老何忙不迭地跑过来,笑得十分夸张:“有!马上!”转身向小二喊道:“熟牛肉五斤!送大碗茶两碗——”
长生方得狗娇娘,又有大肉吃,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常胜身边。黑脸儿舒畅得意,蓬松大尾巴在常胜身上拂来拂去。
左钧直哼道:“大尾巴狼。没良心!也不看是谁把你抱回来的!”
长生吐出舌头,哈哈两声,屁股却不挪窝儿。
大碗茶奉上,左钧直抿了两口,老味儿顿时勾起更多回忆来。这时清清楚楚听见场上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拿腔拿调道:
“……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却说那括羽,十四五年纪,生得是浓眉大眼、英武昂藏,端的是威风凛凛、一表人才!……”
常胜刚含在口中的一口茶扑地喷了一地。
左钧直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呃……茶好苦……”
左钧直又喝了口,奇道:“一点都不苦啊?”
“可能是……没喝惯。”常胜放下茶碗,恳求道:“姐姐,要不咱们换一家?”
左钧直笑道:“定是你在宫里贡茶喝多了。这裏也有好茶,给你单点就是。我听着那说书先生像是在讲韩奉谋反被刺的事儿,恰好想听一听呢。”
“……还不如听我给你讲……”
左钧直啐了声,“呸!刚才路上听了你说了些,明明是说书人好几个章回才说得清楚的事儿,偏生你一两句话轻描淡写就带过了。”说着就要给他点上好茶叶,常胜郁郁,叫了壶白水来慢斟细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