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伴君如虎(1 / 2)

女官 小狐濡尾 2807 字 1个月前

左钧直从后山冰湖回到营地,不由得大吃一惊。

短短一转身功夫,万余营帐消失一空,只剩下光秃秃的白草山梁。

括羽在湖边说“拔营”,竟是说拔就拔!十数万大军,宛如一体,肃然沉默,雷厉风行。

可怜的二品朝官兵部侍郎大人带着三五名小兵,靠在几驾马车边上,就着马背奋笔疾书。

见着左钧直过来,苦笑道:“走罢……唉……伤兵都退回了开原城,括羽和几名大将带着剩余的十一万主力军不知道去了哪里。咱只能硬着头皮回去面圣了。”

这一次出使可谓是无功而返。唯一的收获便是将鸾郡主带了回去,还是在括羽的帮助之下。

上报皇上的信件被加急发回了京城。兵部侍郎一路满心忐忑,皇帝的回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钦点括羽代叶轻履职。另增调京军十万,全权授予括羽统领。

此令一出,满朝哗然。

这是把宝全数押在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

就算他是罗晋的养子。

就算他生在龙川战火中、长在罗晋帅帐里,从小读的是兵书、玩的是阵法、练的是马战步战。

就算他悍猛无匹、箭法无双、杀敌无数。

那又如何?

毕竟还未成年。虽然女帝旧日主将要么退隐、要么年迈身死,可是还有那么多故部和新将,哪一个吃的盐不比括羽吃的饭还多?哪里轮得到他!

朝中争议纷纭,上书力抗者无数,皇帝却一概铁腕压下。然后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这些持异议者哑口无言。

左钧直一行离去不久,北齐军便大举扑来。显而易见括羽杀北齐使者的时候便料到了这一后果,撤离伤员、拔营转移何其快也!北齐军扑了一空,觅得天军转移的车辙,猛追而去。

然而这恰是括羽的圈套。

他将北齐使者高高挂于旗杆之上,既是要向军士表明死战到底的决心,亦是要挑拨起齐人的愤怒。

当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北齐军顺着车辙追进一片山谷,才突然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一抬头时,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俱是天军。

那一刹静寂得可怕。仿佛冷冷盯着猎物的群狼,没有叫嚣,没有口号。所有人的脸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所有人眼中都是同一个信念。

杀。

报应来得尤其快。

无名山谷一战,歼灭齐军三万余人,山口堵死,无有一人逃出生天。天军伤两千余,无有亡者。

一战既捷,不动声色,衔枚疾行,连夜扑往敌军营地。

营帐中,女真、北齐人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欢庆胜利。当那些杀红了眼睛的天军蓦然出现在眼前时,只以为见了鬼,都忘了自己的刀剑放在何处。

大胜。

后来有人,大约是史官,问起北伐老兵那一战时候的想法。

“其实当时已经被冻得没有了想法。只想抢一件衣服穿。”

所谓哀兵必胜。所谓仇恨聚集人心。所谓无畏者无敌。

此后,天军一改此前大规模骑兵冲击的套路,分兵数路,和最喜欢打游击战的女真军玩起了流动战术。

括羽以生动的事实告诉了女真人和北齐人,打游击,你们还真打不过老子这个南越蛮子。

这期间,一身匪气的括羽带着五千精兵,神出鬼没,极尽放火打劫之能事,成功地解决了天军的穿衣吃饭问题。

什么?你说什么?

君子之战?

老子不懂!

朝中,皇帝下令,举国服丧三日,悼念五万大军英灵。皇帝亲戴孝衣,率文武百官祭奠周星。

与此同时,军需官一应俱换,改由韦小锺和莫飞飞一内一外,亲自督办军需后勤。

左钧直回程路上,朝中边关邸报雪片般飞来。她一次次地回想这一事的来龙去脉,竟然,从头至尾,括羽都是对的。而且,只有他一人始终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不和谈。破釜沉舟,直捣黄龙。

后来,朝廷求和,他妥协。五万大军葬身火海,天军大伤元气。

他仍然坚持之前的判断。

不和谈。破釜沉舟,直捣黄龙。

他是对的。

或许这件事上,皇帝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

他点括羽为将时,宾服四夷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如果说突破换将之后的磨合期、防守东北边关,沉稳大气的叶轻是最好的人选。

那么踏平关外、收复东北,敢问这天下,除了铁血峥嵘的括羽,还能有谁更适合?

左钧直甫入郢京城门,便被数名翊衞拦住,不分青红皂白塞进一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惶恐之中被告知:小太子发疟子了。

发了好几日,现下全靠云中君的真气护住心脉。饶是女帝、皇帝睥睨天下,现在竟也是束手无策。太医院的人整日里心惊胆寒,谁都知道小太子一口气没了,他们的脑袋也要落地了。

同行的内侍看着她的目光混杂着不解、不屑和同情。病急乱投医,找你这样一个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兵部员外郎,又能有何用?太子喜欢你?现在可好,怕是要给太子陪葬了吧?

小腹凸起的皇后沈慈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得快要睁不开,却不许进明德寝殿的门。只因她有孕在身,绝不可被传染。

左钧直低着头,一路穿过无数道诧异目光,被引入了明德的寝殿。隐约扫到殿外有许多官员、道士、和尚、方士……看来明德真是病得重了。照皇帝和女帝平日的性子,绝不会随意接近这些异人。

殿中跪着十多名太医,床边坐着明严。

明严一见她进来,嗖地起身,“左钧直,你的马是慢死的吗?!”

左钧直脸皮抖了一抖,知道此时跟这个急火攻心的皇帝没有半句话好说。行了礼,便走到明德的床边。

小脸发红,呼吸急促,谵妄不止,小小身子一搐一搐的,仿佛随时要惊厥过去。

左钧直握住明德发烫的小手,心中忽生痛意。虽然只见过一面,她却是发自心底地喜欢这个聪明顽皮的小太子。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唤道:“明明德……”

小太子微掀了眼皮,似是明光一闪,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她却辨得出他唤了她一声“姐姐”。

骤然心酸。

“敢问太医,给小殿下用了什么药?”

明严冷眼扫过去,一名太医战战兢兢答道:“治疟疾寒热,皆是用青蒿。”

“现在要救小太子,可还有别的法子?”

明严咬牙道:“若有别的法子,岂还会叫你来!”

左钧直深吸了口气,道:“臣曾听西洋传教士说过,疟疾在西洋亦曾盛行,曾有人食用一种名叫金鸡纳树的树皮,竟治好了这种顽疾。后来磨做药粉,唤为金鸡纳霜。西洋传教士四方传教,随身携带应急。马西泰曾给过臣一些金鸡纳霜,不知皇上敢不敢让小殿下服用。”

明严问那太医道:“你可曾听说过?!”

太医直摇头:“不曾!皇上,西洋人的药,岂可乱用!臣看那些传教士神神道道,但言上帝,哪里懂得什么岐黄之术!”其他太医亦纷纷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