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1 / 2)

女为悦己者 御井烹香 3067 字 2022-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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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人胜节宜登高忌就医、口角、远行

“别怕——怕吗?”

手术室里, 小女孩摇了摇头, 双唇紧抿, 看得出来, 她是有些怕的, 只是性格倔强, 不愿表现出来——但双眼仍忍不住瞥着麻醉师手中的针管:大人都害怕打针, 更何况是孩子呢?

“别怕啊,小妹妹,不疼的——这个不会现在就打的。”不管可不可爱, 对孩子,医护人员怎都会和气点。麻醉师弹了一下注射器,见水珠冒出, 便和悦地安抚着, 慢慢靠近病床。小姑娘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冲胡悦张开手, “阿姨——”

她当然多次见过师霁和胡悦, 但胡悦也没想到, 比起师霁, 她选了自己做求援对象, 即使理智让她摇头拒绝,但心中依然不禁一抽, “不能碰的,我们医生身上要保持绝对的干净——”

她举着双手, 遥遥地给小姑娘看了一下手套, 九岁的小女孩,差不多也很懂事了,她听得懂,但眸光依然黯淡下来,低下头不再试图求援。“……嗯。”

麻醉师和护士脸上都有相应的表情——肯定都是有点不忍心的,但也都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来,免得小病人闹起来,手术台更难收拾。

“哎。”胡悦也不舒服,她心里一动,见麻醉师把麻醉面罩拿起,叫了一声,小姑娘的眼睛就转过来看着她。“没事的,你知道的,总有点不如意的事情。”

这句话说得有点复杂了,一般的孩子未必懂,但小姑娘好像听明白了——总有点不如意,但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像是钢琴课,就像是自己不怎么好看的脸,这样的孩子从小就会懂得,世界不是完美的,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的虚荣,都不如意,但,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有这一刻,总是要去处理。

她的脸没有因此从阴转晴,但也因此陷入思索,不再那样恐惧,麻醉师乘势带上面罩,扎入针头,不过数秒钟时间,小姑娘双眼合拢。麻醉师松口气,“搞笑啊,这么小的孩子来做整容,家长怎么想的,啧啧啧啧啧。”

“儿童医院那边,排号要连夜——别的小孩子看病都看不上,我们这边做整容,唉。”护士也接上吐槽一两句——胡悦给配的都是老资格的麻醉师和配台护士,所以讲话也大胆,“师主任,怎么这样的病人都接的?”

“没办法,我们不做,他们找别家,做坏了孩子不是更遭罪?”师霁没讲话,胡悦勉强分辩,但自己也显得心神不宁,只有师霁的语气还一如既往的平稳,他好像没听见众人的争论,伸出修长的手指。

“刀。”

几个下手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叹了口气,护士递上刀具。“给。”

手术部位是早就标识出来的,手术单铺好,消毒一做,手术刀就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鲜血从幼嫩的皮肤上渗出,护士摇头叹了口气,像是在给这台手术下断语。“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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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天气就不太好——年过得晚,春节真是春节,还没二月二,就有雷阵雨了,窗外黑云压着,手术室都能听见一个接一个的闷雷打滚,好像随时都有一场雨会哗啦一声泼到街面上,把世界浇湿。这雷打得让人心神不宁,胡悦几次掉头往外看,师霁说她,“注意点,这样的案例,你很难遇到第二次了。”

他的语气中毫无感情,仿佛病人只是一具手术台上的肉体,不论贫富老幼他都一视同仁,“幼儿整形手术必须考虑可逆性、可发展性和将来的二次手术可能性,腔隙几乎是百分百要二次打开,而和鼻子相关的手术,腔隙多次打开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嗯……皮肤和皮下组织可能会更快的失去弹性,尤其是鼻部……多次手术,腔隙过大,假体会更容易移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鼻子会更容易歪斜。”师霁说,“只能陷入假体越选越大,手术效果越来越不自然的恶性循环。人老鼻大,胶原蛋白流失以后,鼻子本来就会比以前更醒目,再用更大的假体,变成鼻子怪了。这种整形后遗症是最难修复的,想要缩小腔隙,最极端的做法是配合拉皮,又或者切除一部分筋膜,但风险都很高,成效也得不到保证。所以,为了避免后期的窘境,负责任的医生该怎么设计手术?”

“第一次就尽量少分离腔隙,用手法塞入假体。”胡悦说——手术方案是她设计的,她当然知道这些讲究——但也知道,师霁这是在提醒她,传艺的时候来了。“老师,儿童和成人的假体雕刻有区别吗?”

“儿童一般不取肋软骨做鼻头,新陈代谢太快。”师霁说,他微微倾斜了一下手掌,让她看清楚他的动作,“很快就会被吸收的——而且她鼻头也够大的了。分离腔隙的话,你要考虑到少儿的面部血管发育情况……”

这已不是师霁第一次为少儿隆鼻,之前在面部修复科,他为在车祸中鼻子骨折受伤的孩子做过鼻部重建,所以有很多针对儿童患者的心得可以传授与示范,这些都是小医生求之若渴的知识,很多东西也不是看个教学视频就能完全掌握的,跟在老师身边,甚至还能自己来塞假体,或是从下刀就开始练习。——不过 ,毕竟这一次病例特殊,师霁还是主导了大部分过程,只让胡悦缝合,他在一边监督。

“仔细点。”他说,声音不悦地抬高了,“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可能因为病人特殊的关系,胡悦的状态的确说不上好,拿着针居然不小心扎了小姑娘的脸一下,护士赶忙拿纱布吸掉,丢入污染区。胡悦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气氛有一丝尴尬,这确实不是主治医生该犯的错——至少不是在她的上级面前,可能是为了挽救,她之后缝得又快又好。师霁也就没再盯她,待几层伤口都缝合好以后,“核实手术器械。”

这不像是开腹手术,还是比较轻松的,所以核对器械可以放在缝合之后做,不过还是一样,一根针、一片纱布都要有来有去,护士开始报数核对,麻醉师调整气体构成,准备唤醒病人,胡悦把针丢进盘子里,吐了一口气,师霁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气压低,有点胸闷。”她说,“没什么大事——出去以后我先喝杯咖啡啊,今天还好几台呢。”

今天手术确实是多,很多人都赶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来做手术,大概是很多公司一般友情多放一天,这一天还是不用上班,又觉得这一天年味已淡,就算是过完年了,而。小姑娘的手术排在第一台,这样大家状态都好,而且万一有事也能从容处理,不过,还好,一切太平,手术速度也快。两个医生匆匆灌完一杯咖啡,玩玩手机——大概微信也就只能集中在这时候回,所以和医生是说不了急事的——再回来做第二台,这是个常规的鼻综合,手术方案也是胡悦在做,按照默契,应该是胡悦全程主刀,师霁只是督导。

“刀。”

一把刀被递上来,胡悦吸一口气,要划下去以前忽然顿住。护士立刻敏感地问,“怎么了?手术单没铺好吗?”

视野受阻,不能判断方位的话,下刀的确会迟疑,胡悦摇摇头,“不是。”

她不用做作脸色也很难看,“我手还是有点抖。”

一早就胸闷,喝完咖啡开始手抖——师霁问,“你昨晚没睡好?”

这当然是有点责问的语气,胡悦缩了一下肩膀。

“嗯——”她有点可怜兮兮的,把手术刀递给师霁,师霁伸手去接。“哎哟!”

“哎呀!”

不幸的事发生了——交接时,一个人没看清楚,另一个人漫不经心,手一抖,手术刀划破手套,在掌心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顿时沁了出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事故很不幸,却也常见,新医生毛手毛脚,很容易就划伤自己或是别人,如果手术刀已被患者鲜血污染过,那就糟一点,被骂是肯定的,自己也要担心患者有没有传染病,胡悦这个失误错在划伤了别人,但又好在手术还没开始,手术刀是干净的。护士赶紧上来紧急止血,处理一下,加戴一副手套,手术当然还要继续做。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师霁是严师,自然要说她的,“睡眠不足就这个样子,以后不要当医生了。”

“就是有点心悸——可能是那杯咖啡喝坏了。”

‘醉咖啡’肯定是不适合下刀的,但雕刻假体、塞假体这就都还好,胡悦在一边打着下手,缝合给师霁来做,手术倒也不波不澜——无非多用了一把手术刀而已。这台手术做完,已到中午,她拿了外卖,再拎一卷绷带,去办公室找师霁。“我先帮你好好包扎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