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薄卿欢再回来,面上仍有郁色。薄枢见状,疑惑,“小沉先前就已经派了人去查,你也让人去查了吗?”薄卿欢嗓音低沉而愤怒,“最好别让我查到,否则本座会让他把诏狱里的酷刑各尝一遍试试滋味!”说完,薄卿欢冷眼瞧着梵越,“梵二爷这一路上都是死人么?对方给你们设了这么大个圈套,你竟是一丁点儿都没发现让本座的妹妹受了这样大的苦楚?”“哥,这跟梵越无关。”尹相思幽怨道:“谁能料到对方会在水井里放红花?梵越又不是学医的,我在医术上也不精通,我二人没识破烧饭的水里有红花不是很正常么?”薄卿欢还是不悦,“那也太不像话了,相思既怀了身孕,你这个做夫君的为何还要同意她早早回西秦,就留在东璃等孩子生下来不行么?”“哥——”这一下,尹相思是真的皱了眉,“你不要老是针对二爷好不好,提前来西秦这主意是我出的,原本一开始二爷也不同意,但终究拗不过我的倔性子,所以……”薄卿欢睨她,“那你活该把孩子弄没了!”尹相思瞪他,“你活该做不成舅舅!”“这件事,的确是我保护不力。”一直没说话的梵越抬起头来,面上满是自责,“大舅兄会生我的气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如今并非追究责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那天晚上到底是谁安排的人要对我们夫妻下手。”薄卿欢冷嗤,“梵越你从前沾花惹草,说不定是哪个女人晓得你带着怀孕的小妻子回来,生了嫉妒心,所以想方设法摆了你们一道。”薄卿欢一说,梵越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但念及这么多人在场,他没直接说出来。这一变化过快,便是尹相思就坐在他旁边都没能发觉,她只是听了薄卿欢的话以后,偏过头来盯着梵越,“莫非我哥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孩子之所以没了,全是因为你那些红颜知己善妒而想法子害我?”梵越顿时喊冤,憋屈道:“媳妇儿,我怎么可能背着你有红颜知己?”这称呼喊得薄卿欢一阵恶寒,“那这么长时间,你可查出来到底是谁动的手了?”“很快了。”梵越一脸笃定,他已经猜到动手的人是谁,如今只需要再进行最后一步确认即可。提及此事,尹相思就马上想起那个陪伴了自己几个月的宝宝,心中一阵难受,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索性跳开,问薄卿欢,“哥,楚楚在不在金陵?在不在你府上?”薄卿欢不答反问,“在如何,不在又如何?”“有些话,我想单独同她说。”尹相思道:“若她真在你府上,你帮我把她请来,就说我有事找。”薄卿欢没说话。尹相思狐疑地看他一眼,“莫非真在?”薄卿欢不置可否。尹相思站起身来,直接往外面走,遇到迎面而来的言风,她双眼一亮,唤住他,“言风。”“七爷?”见到尹相思,言风惊讶了片刻,“您怎么来了?”尹相思挑眉,“我来找你妹妹。”言风恍然大悟,“楚楚身子不适,歇下了,七爷有急事吗?”“很急。”尹相思郑重点头。言风为难片刻,“那我带你去。”尹相思笑着颔首,随言风来到了言楚楚的院子。言风敲了敲门,“楚楚,你在吗?”里面传来言楚楚睡意初醒的声音,“哥哥,什么事?”言风道:“七爷来了,说有事找你。”七爷?言楚楚一懵,旋即马上反应过来,七爷不就是去年来给楼姐姐解毒的那位姑娘么?马上穿衣下床来推门,言楚楚见到对方果真是去年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她面上含笑,“原来是七爷来了,楚楚有失远迎,还让你亲自过来找,实在抱歉。”言楚楚在去年就已经识破了尹相思女儿身,因此当下尹相思也不拘束,直接进了言楚楚的屋,又挥手赶走了言风。言楚楚关上门走进来,疑惑地看着尹相思,“姑娘找我有事?”尹相思直接问:“当初宁王妃让人交了一封信到你手里,你看过了没?”言楚楚摇头,“没有,那封信不见了。”“不见了?”尹相思怔愣片刻,“这么重要的信件,怎么会不见了?”言楚楚有些为难,“我也不晓得,到了五军都督府以后才不见的。对了,姑娘能否告诉我,那封信是谁写的?”尹相思在心里头为皇帝表兄默哀片刻,原来楚楚这傻丫头都还不晓得信出自谁人之手啊?“是尹澈。”“尹澈?”言楚楚面露迷茫,“尹澈是谁?”尹相思道:“就是当初与你一同去南雪山采药的尹一。”在言楚楚惊讶之时,尹相思继续道:“也是……东璃当朝天子。”听罢,言楚楚惊得张大了嘴巴,面上满是震惊,“尹一大哥他……是皇帝?”尹相思抬起下巴,“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说那封信很重要?那可是东璃皇帝亲笔所写的,你竟然给弄丢,仔细让他晓得了,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的。”言楚楚脸色微微一白,“那怎么办,信我是找不到了,不知尹一大哥在上面写了什么,姑娘可否方便透露一二?”“他啊——”尹相思清了清嗓子,刻意拖长尾音,在言楚楚满是期待的目光下缓缓道:“他想让你去东璃玩,你想不想去?愿不愿去?”“原来是这事儿啊!”言楚楚还以为那封信里面有什么急事,听到尹相思一说,马上松了口气,随即有些为难,“我去不了。”“怎么去不了?”尹相思道:“你又不是京中大家闺秀,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不过就是去东璃玩几天而已,若是在不习惯,回来就是了。”言楚楚还是为难,“大都督不会让我走的。”尹相思顿时明白了,“那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去,若是想去,大都督那边交给我搞定。”言楚楚摇头,“不想去。”这回答倒是让尹相思惊讶,“为何?”言楚楚想了想,“我哥在这边,我若是抛下他一个人去东璃,未免有些过分。”尹相思笑笑,“你若是喜欢,大可以让你哥护送你过去的。”言楚楚还是不大乐意,她自认为和尹一大哥除了去南雪山那一次就再无旁的交集,她也不知尹一大哥为何突然想请她去东璃玩,不过,她不愿去这倒是真的。尹相思见她还是不点头,一时纳闷,“对了楚楚,你为何会来了金陵,还待在五军都督府?”言楚楚垂眸,“我父亲因为一桩案子遭了歹徒反击致死,我在沧州府举目无亲,只好来金陵投奔我哥哥了。”“竟是这样。”尹相思有些同情她,“你终究是要嫁人的,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五军都督府啊!”言楚楚道:“我暂时还没去想这些。”尹相思趁热打铁,“要不,你去东璃,我给你牵线,保证让你嫁个才貌双全温柔体贴还有权有钱的儿郎,你意下如何?”言楚楚“噗嗤”一笑,“姑娘真会说笑,若是自己不喜欢,对方再好,那又如何?”这句回答,让尹相思直接想起了云深。她垂头丧气地低声咕哝,“说得也是,便是对方再完美,只要自己无意,那一切都是白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她再一次目光灼灼看着言楚楚,“那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去东璃见你的尹一大哥吗?”言楚楚摇头,“许久不见尹一大哥,想念倒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就到了非见不可的地步,多谢姑娘美意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去那么远的地方。”尹相思犹不甘心,“若是我告诉你,尹一他……喜欢你呢?”言楚楚一呆,面上表情僵住。“我说的都是实话。”尹相思解释,“我来的时候他就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并亲自问问你的心意。他人在东璃,并不晓得你这边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一直没能等到你回信,以为你看了他的信生气了,所以很焦急。我今日才知,原来是信丢失了你没能看到内容,那就好办了,一会儿我就给他回一封信把真实情况说明,免得他老是心神不宁的。”言楚楚又是一震,“姑娘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晓得这么多?”尹相思灿然笑笑,“我啊,就是东璃皇帝的表妹,永安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昭然郡主,也是……你们西秦越小王爷即将过门的小王妃。”言楚楚恍然大悟,忙屈膝行了个礼,“原来姑娘是郡主身份,楚楚失礼了。”“诶别这么客气。”尹相思虚扶了她一把,“我就是个传话的,负责把话传到,再顺便听听你本人的想法,老实说,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来,你若实在对我那皇帝表兄无感,也别太勉强自己去接受,强扭在一起,将来两个都痛苦,可若是你对他有那么一丝丝好感,不妨试着接受他,我那个表兄啊,从前虽然跟着大都督在苍岩山训练了多年,性子却不像大都督那般冷血无情,他只是外表看起来冷酷,实际上有一颗炽热的心,你看,你们仅仅是去了一趟南雪山回来,他就对你念念不忘,不管朝中老臣给他挑选多少秀女,他全都瞧不上眼,心里眼里全是你呢,可见是个痴情种。”言楚楚被她说得脸上一臊。尹相思眨眨眼,“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对他有没有那么一丁点感觉?”“我……”言楚楚正待开口,房门就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是薄卿欢。他淡淡扫了言楚楚一眼,转而看向尹相思,“梵越和父亲要走了,你还不打算走,准备留在五军都督府过夜?”尹相思撇撇嘴,“知道啦!”站起来,她再度冲着言楚楚眨眼,“那我先走了,下回聊。”言楚楚被薄卿欢的那声“父亲”给彻底惊呆。莫非……大都督与昭然郡主是亲兄妹?这个认知让她愕然瞪大了眼睛,直到尹相思走远都没能缓过神来。然而这般反应看在薄卿欢眼里便成了另一番味道。他挑唇,语气冷嘲,“怎么,晓得东璃皇帝对你有意,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言楚楚马上拉回思绪,正对上他满是嘲讽的丹凤眼,气恼道:“我没有!”“没有那就最好。”薄卿欢冷冷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去,“记住你的身份只是五军都督府内的一名探子而已,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不适合你做。”言楚楚恶狠狠剜了他的背影一眼。之前是谁让她去嫁给摄政王的?那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又改口变相说她异想天开,真是个心思难测的大变态!*摄政王答应了娶尔若公主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驿馆。公孙尔若闻讯脸色惨白,紧紧揪着公孙冀的衣袖,眼眸中水光盈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王兄,我不要嫁给摄政王,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公孙冀满面无奈,“八妹,这件事不是我们曼罗能选择的。”公孙尔若还是不甘心,“可摄政王不是我喜欢的人,嫁给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公孙冀蹙眉,“和亲公主本就是拉近两国关系的纽带,你见过哪个和亲公主得到幸福了?便是东璃当年过来的长乐公主、如今的太皇太后,她嫁的也并非自己心仪之人。”公孙尔若一下子哭了出来,“难道在这件事上,我们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公孙冀也很无奈,原本联姻之事早就能洽谈好的,奈何自己这个妹妹言明非越小王爷不嫁,他也是心疼她,所以才会陪着她在西秦待了这么长时间,早知道越小王爷心肠如此冷硬,他刚来西秦的时候就该强行让八妹打消念头的。“我不甘心。”公孙尔若捏了捏拳,卷翘的睫毛上泪光闪烁。“尔若公主的不甘心,难道还没发泄够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清润和煦的声音。兄妹二人怔愣片刻,马上就反应过来是摄政王顾禾。公孙冀脸色微白,立即擦去公孙尔若眼角的泪痕拉着她去外头迎接。顾禾长身玉立,清俊挺拔的身影在逆光下看起来尤为和谐而完美。公孙冀按照曼罗的规矩给顾禾行礼。顾禾挑眉,“还请大王子回避一二,本王有些事想同我这位年岁尚幼的未婚妻谈一谈。”公孙冀马上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顾禾与公孙尔若两人。顾禾一点都不觉得拘束,缓缓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茶,也倒了一杯递给公孙尔若。不知为何,公孙尔若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气场过分强大,他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他仅仅是往这里一坐,就让她心神不安起来,骨子里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感。“尔若公主不愿嫁给本王?”顾禾浅饮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看着她,唇角微笑温润如暖阳。尔若公主别开眼,“早在来的时候我就挑明自己只想嫁给越小王爷,摄政王不是我喜欢的人。”她年岁小,再加上曼罗的开放民风,说话便也直白了些。顾禾却浑然不在意,嘴角依旧噙笑,“你很喜欢越小王爷?”“嗯。”公孙尔若怯怯点头。“本王却觉得,你所谓的‘喜欢’很幼稚。”他撑着脑袋,神情似笑非笑。这种笑,让公孙尔若没来由地打了个冷噤,“我听不懂摄政王这句话的意思。”她赶紧偏开头,目光闪躲。在他的注视下,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任何秘密都掩埋不住。“本王是你未婚夫。”顾禾道:“在我跟前,你无须紧张,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一清二楚。”公孙尔若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呼吸紊乱,内心惶恐不已。“你杀了他的孩子,还妄想他能娶你?”顾禾语气慢悠悠,“在你们曼罗,有人会不在意娶一个杀子仇人为妻么?”公孙尔若摇摇欲坠,惊恐地盯着顾禾,“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做得天衣无缝,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来的,摄政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顾禾淡笑,“因为本王是你未婚夫,你的事,我自然清楚。”语气渐渐转为威胁,眸光乍冷,“本王答应娶你,已经是给你们曼罗天大的面子了,公孙尔若,你觉得自己还能有选择的余地?自小在宫闱里见惯了勾心斗角的你一颗心早就被后宫这个大染缸染黑了,十三岁又如何?年岁小不代表就能限制你的狠辣手段,世人眼中天真烂漫的尔若公主不过是一层表象而已,事实上,你毒若蛇蝎,否则,曼罗怎么会让一只能轻易被弄死的小白兔过来联姻?”公孙尔若往后退,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神色惊恐,“我没有做过,你污蔑我!”顾禾勾唇,“一旦让梵越知道是你安排的人在驿站水井放红花致使昭然郡主落胎,你的下场,会很精彩。”公孙尔若额头上冒冷汗,大口喘着气。“西秦有个皇帝直辖的特务机构叫做‘锦衣卫’,你在金陵待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若本王告诉你,锦衣卫指挥使薄卿欢就是被你害得落胎的昭然郡主她亲哥哥,你会不会觉得这世界很小?”薄卿欢是尹相思的亲哥哥!公孙尔若顷刻间面如死灰。“遇到薄卿欢,你的下场可想而知。”顾禾依旧笑,并且笑意越来越温婉,但在公孙尔若眼里,那种笑容,如同索命无常。他笑得越温柔,她越害怕越恐惧。淡淡移开目光,顾禾道:“所以,你如今除了嫁给本王,别无选择,若还妄想梵越能娶你,那你真是异想天开了。”公孙尔若慢慢平复下来,“那么,摄政王喜欢我吗?”顾禾突然嗤笑,声音有着让人胆寒的嘲讽,“小娃娃,本王觉得你如今该担心的是脑袋还能在脖子上留几天。”他会喜欢她?呵!痴人说梦!娶她,无非是想避开薄卿欢那厮为他准备的美人计罢了。他从不小看女人,但有的女人,他也从不放在眼里。公孙尔若咬了咬下唇,摄政王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从小就在宫闱里看尽了勾心斗角,原本一颗纯真的心也被染得五颜六色,她只有十三岁,却早已学得手段毒辣,阴狠无比。遇到梵越,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生命中唯一的一缕阳光,那夜初见他模样,他虽昏迷不醒,可眉眼间的温柔却逃不过她的眼,当时她就在想,如若他的温柔是对着自己,那该多好啊?她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孩子,在曼罗时,那些人表面对她好,实则暗地里都看不起她鄙夷她,就连这次陪她来金陵的王兄,也是因为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才会百般对她好,呵护她,若是换做寻常在曼罗,他定是对她不屑一顾的,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她毒若蛇蝎,顶撞曼罗王,谋害宫妃,怒打朝臣,简直无恶不作。然而没有人晓得,她所有的“恶行”都只是在反击,只有旁人先惹怒了她,她才会动手,可这些话,就算是说出来了也没人信。那日陪着王兄去楚王府的时候没能见到梵越,她很失望,后来穆王暗地里来找她,说知道真正梵越去了东璃,只不过,梵越在东璃与另一个女人成婚并且有了孩子。当时公孙尔若就大怒,她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穆王问她想不想对付梵越新娶来的那位小妻子。当时公孙尔若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直接告诉穆王,她要弄了尹相思肚子里的孩子,最好能母子不保,让梵越只身一人回金陵来娶她。她没想到穆王动作倒是挺快,没多久就真的让尹相思流产了,只可惜没能弄死尹相思。但让她更想不到的是,这件事过后,穆王就想办法完全消除了他自己的痕迹,让所有的嫌疑都指向她公孙尔若一人。“既然摄政王不喜欢我,为何还要葬送一生的幸福娶我?”公孙尔若对于这个问题很执着,她站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顾禾。顾禾暗笑,还真是个不懂分寸的愚蠢之人。“本王娶你,无需断送一生幸福,三年即可。”这句话,公孙尔若现在没听懂,等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她才知道顾禾话中深意,而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深深爱上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永远离开自己,悔一生,痛一世。顾禾平素耐性很好,但面对公孙尔若,他还是难得的显露出不耐来,不欲再多说,直接站起身走了出去,冷冷扔下一句话。“摄政王府的花轿来之前,本王希望你能安分些好好在驿馆待着,否则本王可不敢保证梵越会否直接提剑上门杀了你。”公孙尔若颤了一下,脸上惨白慢慢退去,双拳捏紧。梵越,既然你不愿娶我,那我就嫁给摄政王,往后的时间,我有的是机会慢慢报你负我这个仇!*请人看了日子,梵越就开始筹备大婚了。这一日与尹相思同坐马车出门,打算去“云上绣”量尺寸请金十三娘绣婚服,两人在半道上遇见骑马出来散心的公孙尔若。“梵越——”隔着老远,公孙尔若就抑制不住胸腔内心脏的狂跳,欣喜地呼唤了一声,称呼已由先前的“叔叔”改成了直呼大名。尹相思皱皱眉,抬手欲掀帘,却被梵越扣住手腕,摇头,“不必理会,咱们继续赶路。”“有人在喊你。”尹相思觉得他这是在欲盖弥彰,神情越发狐疑。“装作没听到便是。”梵越拉过她准备掀帘的那只手,笑说:“咱们还得赶时间去准备婚服呢,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作甚?”越是不让看,尹相思就越好奇,声音也冷了下来,看着他紧紧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厉喝,“松开!”梵越不敢强迫她,无奈松开手。尹相思掀帘,一眼瞧见前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公孙尔若。公孙尔若见到马车内是尹相思,她顿时气得胸腔一堵,攥紧了缰绳,转瞬后挺挺胸,把腰间那个香囊暴露在尹相思的视线里。尹相思了然,眼底浮现几分讽意,看了梵越一眼,“我记得那个香囊是那夜我们俩在别庄发生关系时,你顺手从我腰间偷过去的,怎么,这么快就送给别的女人了?”梵越听罢,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难怪他去追尹相思被公孙尔若救了醒来以后就发现香囊不见了,却原来是公孙尔若这个女人偷了去。心中愤懑不已,梵越陪着笑脸对上尹相思,“小乖乖,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尹相思往旁边挪了挪,距离他远些,眼神厌恶,“香囊本是在你手里的,如今却挂在另一个女人的腰间,你告诉我你和她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梵越开始急了,“我敢对天发誓。”尹相思瞪他一眼,起身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马背上的公孙尔若,“你是谁?”公孙尔若眨着无辜水灵的双眼,似是有些紧张,“我……我是来还香囊的,那天晚上,越小王爷把香囊落在我床上了。”尹相思突然冷笑,“这么说来,你嘴里的‘那天晚上’,你是和梵越在一起的?”公孙尔若点点头,“是。”她年岁小,稚嫩的小脸配上无辜的神情,看起来单纯极了,从她嘴里出来的话,不可能有假。尹相思二话不说,直接从车夫手里夺过马鞭,一个轻功飞跃而起,手腕翻转甩动鞭子,狠狠打在公孙尔若脸上,重重将她从马背上打落下来趴在地上。公孙尔若白皙的小脸马上出现一条深深血痕,触目惊心。尹相思居高临下望着她,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慢慢蹲下身,以鞭子抬起她的下巴,冷然勾唇,“你这张脸,我看着刺眼得很,不要也罢。”“你敢打我!”公孙尔若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大约是被她给毁容了,她满脸狰狞,眼神憎恶,“本公主乃曼罗过来的联姻公主,你敢当街打公主,一会儿本公主就让摄政王殿下赐你死罪!”狠狠捏了她的下巴一下,尹相思松开她,站起身来,神色轻蔑,“曼罗公主又如何,公主就能不要脸当街拿着本郡主的香囊发情?你是有多缺男人?又有多久没被男人宠幸过了?”公孙尔若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颊,哭道:“你胡说!这本就是梵越落在我床上的。”尹相思眼神一狠,毫不留情又一鞭子狠狠抽在她腰间。那个香囊马上就掉了下来。公孙尔若痛得打滚,哭喊声并咒骂声不断。梵越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尹相思旁侧。公孙尔若见了,哭得更加委屈,“梵越,你自己说,香囊是不是那夜你自己落在我床上的?”尹相思看向梵越。梵越板着脸,“公孙尔若,你休要混淆视听!什么叫爷落在你床上的,难道不是你趁机偷去的?”公孙尔若鼓着小脸,梨花带雨。“那是爷未婚妻的香囊,我怎么可能送与他人?”梵越的声音越来越冷。偏过头,梵越笑脸对着尹相思,“小乖乖,你先上马车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尹相思语气冰冷,“你与她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面说的?”“没有,绝对没有!”梵越马上挺直腰板,“小乖乖,你要相信,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女人,那天晚上你突然回东璃,我骑马出去追你,后来因为内伤和毒素发作而倒在雪地里昏迷不醒,是公孙尔若救了我,我和她之间,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旁的再也没有了。”尹相思看着梵越,想起自己落胎期间他的呵护备至,再想起自己从前就是因为在感情方面不信任不成熟才会导致两人好事多磨,历经多年才终得在一起。这一次,她不想再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问清楚就甩脸走人,毕竟现如今的她已经懂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过日子也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人之间的信任桥梁出现了一丁点缝隙,那么距离感情崩裂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他们互相追逐那么多年,从陌生到熟识,从青涩初恋到分开,从天各一边到破镜重圆,这么多年,该受的感情磨折早就受完了。既然决定嫁给他,超乎旁人的信任,她必须得有。默然片刻,尹相思一言不发回了马车上。梵越蹲下身,看向公孙尔若的眼神有着极度厌恶,那种慑人之气,看得公孙尔若抖了一下身子。不待她开口,梵越就冷声道:“小王妃落胎那件事,公孙尔若,等爷找到证据,我要你生不如死!”公孙尔若惊恐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尔若听不懂。”梵越不再理她,转过身朝着马车上走去。公孙尔若慢慢爬起来,目送着梵越的马车走远,她似乎瞧得见马车里她心仪的那个男人正对着另外一个人谄媚讨好。狠狠咬了咬牙,公孙尔若去买了一方面纱戴上,翻身骑上马快速去了摄政王府。顾禾正在用饭,听到仆人禀报说尔若公主来了。顾禾没有让人请她进来,而是传来探子,问:“怎么回事,那个女人为何来了摄政王府?”探子道:“回禀摄政王,尔若公主当街与昭然郡主发生争执,被昭然郡主用鞭子打了脸,似乎打得不轻。”“所以她这是过来告状了?”顾禾嘴角挑起几分冷嘲,吩咐仆人,“出去告诉她,不听本王的话,一切后果自负,无需来本王这边诉苦,本王是代理朝政的宗室王爷,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仆人出去后,把顾禾的原话告诉了公孙尔若。公孙尔若听得脸色大变,“本公主可是摄政王的未婚妻,未婚妻被人欺负了,你问他到底管不管?”仆人无奈摇头,“尔若公主请回,我们家摄政王说的话,从不重复第二遍。”公孙尔若捂着疼痛的那半边脸颊,泪眼朦胧,“摄政王的未婚妻被人当街毒打,这种事传出去丢的又不是本公主的脸,而是他摄政王的脸,我这是为了谁才会来的摄政王府,他竟这样不待见我?”仆人不欲多说,转身让人把大门都关了。公孙尔若吃了闭门羹,她委屈落泪了一番,骑上马回了驿馆。*马车上,梵越坐下后就不停地哄尹相思,“好媳妇儿,乖媳妇儿,我和那个女人真的没半点关系,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我知道错了,以后除了你之外,绝不亲近其他任何女人,否则就任由你处置,可好?”尹相思瞅他一眼,“德行!”梵越一愣,随即满脸惊喜,“小乖乖,你原谅我了对不对?”尹相思将脸偏向一边不看他。梵越满心感动。依着他对尹相思性格的了解,这一次她肯定要生很大很大的气,说不准又会再一次逃离他身边。然而,尹相思竟然这么快就原谅他,实在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尹相思不答,便是默认了。梵越欣喜若狂,倾身过去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尹相思转过头来,皱着眉,“不要脸!”梵越顺势搂着她,“要了你,脸就不重要了。”尹相思想了许久才开口,“梵越,我今日不与你计较并非是原谅你,而是选择相信你。”梵越靠着她的肩,“唔……我就知道小乖乖最好了。”尹相思缓缓道:“嫂嫂跟我说过,当初她和哥哥之间也发生了不少误会,她动手打过哥哥,也罚过哥哥,但生气归生气,就算再怒也不能影响到两人的感情根基,那是因为骨子里有对对方的信任,所以即便再吵再闹也不会严重到要分开的地步。”“这句话我从前不懂,今日却在一瞬间明白了,虽然那个女人的态度很嚣张,你们的关系很暧昧,但这些信息全都出自一个外人嘴里。我如今是你的妻子,关于你的一切事,我没道理不听你亲口解释而是去盲目相信一个我才见过一面的女人去怀疑你,责怪你。这是对你的不公平,也是对你的不信任。”尹相思这番话,直接让梵越听湿了眼眶,他神情认真起来,“小七,你真的相信我?”她说的这些话在他看来,胜过千万句华而不实的甜言蜜语。一辈子的夫妻相处,没有什么比互相信任更重要。尹相思点点头,眼眸中有泪光点点,轻轻依偎进他怀里,“我相信身负重伤不远千里追到东璃去寻我的你对我是真心,我也信不眠不休守在我床榻前照顾我的你不会有异心。毕竟,我们之间的五年,是任何人都插足不进去破坏不了的。”梵越激动地抱紧她,“小七,你长大了。”“是啊,长大了。”尹相思悄悄抹去眼泪,“也该是时候长大了。”自从失去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在后来的时间里想通了很多事,也是这件事,让她彻彻底底长大了。两人很快到了“云上绣”,请金十三娘亲自量了尺寸又讨论了婚服花样之后才回了楚王府。送尹相思回房之后,有婢女过来通报,“小王爷,宁王殿下在书房等您。”“好,我知道了。”梵越嘱咐了尹相思几句,直接去了书房。“老大。”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梵越问:“你找我何事?”梵沉道:“关于小七被人算计这件事,有眉目了。”“查到是谁了?”梵越呼吸紧了紧,目中恨意毫不掩饰。“与曼罗那位尔若公主有关。”梵沉犹疑,“但我总觉得,她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娃想要办成这件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想要探查到你和小七的行踪,需要非常强大的情报网,他们兄妹刚过来不久,不可能有这么多探子可用。”“所以,老大的意思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而公孙尔若只是被人当枪使了?”“正是。”“那么幕后之人必定是顾乾了。”梵越笃定地道:“他还在记恨我当初阻止他来劫大嫂的亲,顾乾这个卑鄙小人,什么事他都要横插一脚,上次因为他派人把公孙尔若推下水,险些就把那个女人强行捆绑到我身上来,这一次竟然如此狠毒直接要了我孩儿的命,不行,老大,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得琢磨一下,找个法子狠狠整他一回。”“你先别急。”梵沉劝道:“马上就到端阳节了,太皇太后即将为穆王和贤王赐婚,这是个好机会,到时候,有他好受的。”*翌日,阡陌来报:“殿下,摄政王在春风酒楼设了宴,邀您过去一聚。”梵沉点头,“好。”又嘱咐,“一会儿本王走了之后,让人照拂好王妃。”来到春风楼包厢,顾禾早就在里头坐了。梵沉在他对面坐下,“摄政王突然设宴请本王,莫非有什么喜事?”顾禾淡笑,“喜事当然有,毕竟本王要大婚了嘛!”“恭喜。”梵沉简短二字。“宁王准备何时入朝任职?”顾禾看着他,“本王等你很久了。”梵沉挑起唇瓣,“我夫人还未生产,我早就说过,在她临盆之前,我都得亲自照顾她,不可能入朝,摄政王若是实在等不及,还请你另纳贤才,毕竟对我来说,左相之位可有可无,而夫人只有一个,孰轻孰重,我分得清。”顾禾轻笑起来,“早就听说宁王宠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梵沉不置可否,他追了两世,可不就是为了这一个女人么?什么江山,什么名利,那都与他无关,他想要的,从来只是她。“事实上,今日请宁王过来,是有求于你。”顾禾切入正题。梵沉来了兴致,“摄政王这般神通广大之人竟也会有求于人?”顾禾面上依旧笑,笑容深处却有一抹身不由己的苦涩,转瞬即逝,梵沉并未看清。“你也说了,我是人。”顾禾道:“既是人,那就都会有解决不了的难题,而眼下,我还真有个难题是解决不了想请宁王你高抬贵手的。”梵沉思虑片刻,“摄政王该不会是想让我放过尔若公主罢?”“与宁王这样的通透之人谈话就是爽快。”顾禾举杯,一饮而尽。“理由呢?”梵沉不认为顾禾这样的人会轻易喜欢上公孙尔若这样披着羊皮的蛇蝎毒妇。“给我三年时间。”顾禾道:“让她做我的摄政王妃三年,三年后,她是生是死,全凭你们处置。”梵沉反应极快,眼底涌上一丝狐疑,“为何是三年,而并非五年十年?”公孙尔若只是顾禾逃避太皇太后赐婚的挡箭牌,这一点,梵沉深知,可他不明白,顾禾为何要求三年的时间,这三年,他准备做什么?三年后他为何又甘愿把公孙尔若交出来任凭处置?顾禾道:“三年啊!大概是想在我春华正茂的年岁体验一把相濡以沫的感觉!”这种说辞,瞒不过梵沉,他面上写着不信。顾禾再一杯酒饮下,低垂的眼眸里有暗伤划过,再抬眼,温润亲和一如先前,“放过她三年,我便保证楚老王爷三年之内安然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