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聂双双的尖叫声给惊到了。苏颖面色大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小皇帝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依旧撒尿不停。聂双双直接哭了出来,一张嘴就有尿液流进去,她整个胃里都在翻腾,恨不能把肠肚都给吐出来。这一动作,使得原本站在她双肩上的小皇帝身子极为不稳,一个倒头栽就从上面栽了下来。就在苏颖大惊失色以至于惊叫出声的时候,一抹月白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闪过来,稳稳接住小皇帝。来人正是摄政王顾禾。他如玉的俊脸上此时满是阴霾,冷得几乎能把周围空气给冻结,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将小皇帝紧紧抱在怀里,顾禾好像根本不惧小皇帝已经脏污的衣服沾染到他点尘不染的干净锦袍上,声音极其轻柔,看向怀里的小家伙,“陛下,你要不要紧?”小皇帝一见到顾禾,马上小嘴一扁就“哇”一声哭了出来,小手指着聂双双,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小叔叔,那个女人欺负阳阳,你要是不来,阳阳就得摔到地上去了。”顾禾面上霜色更甚,冷光四射的眸死死盯了聂双双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小皇帝撒尿在头上,聂双双敢怒不敢言,那表情,比吃了一万只苍蝇更难看,此时再被摄政王这样冷眼一盯,她头皮发麻,都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收回眼,顾禾看向小皇帝,声音再一次柔和下来,“微臣带陛下去沐浴。”苏颖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忙道:“摄政王,让臣妇带皇上去沐浴!”说完,苏颖就伸出手准备把顾禾手里的小皇帝给接过去。顾禾微微皱眉。倒不是他不愿给苏颖带,而是小皇帝方才撒尿湿了裤子,苏颖好歹是贤王府的女主人,就这么交给她,终归不太妥当。苏颖看穿了顾禾的心思,笑着道:“无妨的,莫说臣妇是皇上的四姨母,即便不是,这么可爱的孩子,臣妇也心甘情愿抱他去沐浴。”顾禾淡淡看了苏颖一眼,终究还是把小家伙交了出去。苏颖接过顾子瞻,马上着手让人去准备温水,然后笑着对他道:“皇上,臣妇带你去沐浴,可好?”小皇帝窝在苏颖怀里,双腮染上两抹红晕。小叔叔说,男女授受不亲,况且他才刚刚尿了裤子,姨母竟然不避嫌就这样抱着他?苏颖见状,有些不明所以,“皇上脸色怎么怎样红?是否方才伤到了哪里?”顾禾道:“皇上大概是害羞了,贤王妃若是不便,就把他交给我。”苏颖一听,轻轻笑了起来,“这个小不点,才两岁多一点就知道害羞了?”小皇帝气哼哼地看了苏颖一眼,别开头傲娇地不说话。苏颖动作利落,很快抱着他去了浴房。目送着苏颖走远,顾禾转眸。聂双双依旧瘫坐在地上,双目呆滞,她早就想逃走了,奈何皇上和摄政王不发话,她是走不了的。接收到顾禾阴鸷的目光,聂双双整个人都软了,马上伏跪在地上,“摄政王殿下饶命,奴婢并非故意让皇上摔下来的,实在是……”心神已经完全慌乱,聂双双找不到说辞,说着就哭了起来。她以为自己的境遇够惨,再加上眼下哭兮兮的模样,少不得能打动摄政王一二。可惜的是,她太过小看摄政王。哭哭啼啼非但不会博得摄政王的同情,还会无形中加重她“虐待皇帝”的罪孽。顾禾看都不看她一眼,面露嫌恶,“来人,把这毒妇押到前院去,今日若是贤王不给个交代,本王誓不罢休!”聂双双一听,顿时面如死灰。负责保护皇帝出行安危的是锦衣卫。一听到顾禾的命令,马上将聂双双押去了前院。顾北羽才刚走出院门,就见到聂双双被锦衣卫押着走过来。眉梢一挑,顾北羽似笑非笑地看着聂双双,“聂姑娘这是犯什么事儿了?”这句带着刺儿的“聂姑娘”瞬间让聂双双如坠冰窖,从头皮冷到心肺里去。“殿下……”方才过来的时候,聂双双要求洗了把脸,此时脸上水珠未干,混合着委屈的泪水,样子看来极为狼狈。她怎么都没想到,顾北羽不收她也便罢了,如今生死攸关,他竟开口就把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她承认,刚开始的确是受了景老夫人的指使入府后要想尽办法膈应苏颖,甚至是取苏颖而代之,可是见到贤王的那一刻,她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当的,因为这个男人,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心动。那种想得到他的心愈加迫切,看苏颖这个王妃也越来越不顺眼。不过短短数日,聂双双就已经确定自己喜欢顾北羽。然而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对方从来都不肯垂青她一眼,语气冷淡,神情不屑。“殿下,妾身冤枉!”聂双双再一次哭声大喊。顾北羽没理会她,看向不远处缓缓而来的摄政王顾禾。“这位聂姑娘是数日前刚到府上做客的,且不知她犯了何事?”顾禾嘴角扯了扯,冷笑,“本王已经向当时的目击者打听过了,是你们府上这个女人唆使皇上摘枇杷,后来皇上没站稳,摔了下来。”顾北羽一听,眼神陡然间厉了起来,刀子一般狠狠剜向聂双双,“你怎么解释?”聂双双两手都被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钳制住,只能跪在地上拼命摇头,“殿下明察,妾身没有唆使皇上,是皇上自己……”“嗯?”顾北羽的眼神像在看死人。聂双双一阵胆寒,马上改口,“是王妃姐姐,是她唆使皇上爬树摘枇杷的,与妾身无关啊!”“这些话,留着去太皇太后跟前说。”丝毫不给聂双双辩驳的机会,顾禾直接定罪,吩咐锦衣卫,“将这个女人押到北镇抚司,一会儿请薄大都督来亲审,本王马上入宫请太皇太后来旁听。”聂双双一听到要让锦衣卫指挥使薄卿欢来亲自审理,吓得手脚都哆嗦起来,眼瞳有些涣散。她怎会想到自己临时起意想讨小皇帝的好,最后不仅被尿了一脸,还被扣上这么大的罪名,一旦让薄卿欢来审理此案,那她到最后还能有活路?想到这里,聂双双大喊,“摄政王殿下,贤王殿下明察,妾身是受了人指使才进的贤王府。”顾禾与顾北羽齐齐挑眉,“何人指使的你?”聂双双咬唇,闭了闭眼,一股脑地道:“是景老夫人和景太淑妃娘娘。”“大胆——”顾北羽大怒,“自个儿犯了错,竟敢推到本王母妃和外祖母身上去,聂双双,你活腻了!”这种时候,聂双双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连哭带喊,“妾身没有撒谎,真的是景老夫人和太淑妃娘娘安排妾身来的贤王府,为的就是离间贤王殿下与王妃娘娘的关系。”顾北羽冷笑,“死到临头还嘴贱!”“殿下。”见顾北羽不肯相信自己,聂双双哭得更伤心,眼泪不要钱地往下落,“殿下,请您相信妾身,妾身真的是无辜的。”顾北羽居高临下,眼神轻蔑,“你的意思是,本王的母妃和外祖母安排你进来谋害皇帝的?”聂双双睁圆了眼,“不,不是!妾身没有谋害皇上,殿下……殿下您救救妾身罢。”受不了这种聒噪,顾禾索性绕开聂双双,去前厅里坐了。没多久,顾北羽也跟了进去。锦衣卫们见顾禾不再审问,很快就押着聂双双去了北镇抚司。*浴房内。小皇帝被苏颖脱得光溜溜抱进宽大的浴桶。小皇帝很害羞,扑腾两下就一直捂着自己的重要部位不肯抬头,平素他沐浴都是小叔叔伺候的,他从不让宫女太监们看到自己的身子,今日突然换成了姨母,他很不习惯。苏颖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小不点还真是早熟啊,才两岁就学得鬼灵精,此时那害羞的小样子,哪里还有方才在芳华内的霸气帝王威严?失笑着摇摇头,苏颖在毛巾上涂抹了香精,对着缩到一旁的小皇帝招招手,“皇上快过来,咱们要开始洗澡澡了,一会儿洗得香喷喷的出去找你小叔叔,好不好?”小皇帝不为所动,依旧警惕而害羞。苏颖又道:“一会儿水凉了会冻坏身子的,快过来,姨母给你搓搓小脊背。”小皇帝吞了吞口水,慢慢地挪过来。苏颖一手轻轻拉着他的小胳膊防止他滑下去,另外一只手轻轻在他背上搓着。望着小家伙的样子,苏颖心中忽然就软了下来,如今没人,她的称呼自然而然就亲昵了些。“小不点,你方才怎么这么坏在别人头上撒尿,这很缺德的,知道吗?”“那个是坏女人。”小皇帝终于肯开金口了,“小叔叔说她欺负姨母,阳阳今日来贤王府,就是替姨母把她给欺负回去的。”苏颖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那你也太坏了,是你小叔叔教你这样做的?”“没有。”小皇帝甩脑袋,“小叔叔只是悄悄指给阳阳那个女人是欺负姨母的坏女人,可是阳阳还小,不能做别的,只能在她头上撒尿了,我是皇帝,就算这么做了,她也不敢对我如何的。”“小坏蛋!”苏颖见他一本正经,忍不住笑出声,“你长大后一定很坏。”小皇帝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小叔叔说,自古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人人都喜欢。做明君则昏官恨,做昏君则忠臣悲。他还小,又不能处理政务,就暂时做个小坏蛋好了。苏颖替小皇帝沐浴完的时候,返回宫里给小皇帝取衣服的赵大宝也到了。苏颖出门拿来衣服给小皇帝穿上,这才带着他去了前厅见摄政王。“小叔叔。”一见到顾禾,小皇帝就挣脱苏颖的手,直接扑了上去。顾禾笑着将他抱在怀里,伸手点点他的小脑袋,“两岁了还尿裤子,羞不羞?”小皇帝将脸别到一旁,嘟着嘴巴不说话。要不是为了帮姨母,他才不干这么丢脸的事儿。站起身,顾禾看了顾北羽一眼,道:“既然皇上已经沐浴更衣完,那本王也得离开了。”顾北羽颔首。顾禾又道:“只不过今日之事既然牵扯了景老夫人和贤王的母妃,那么一会儿这二人都是要去北镇抚司一趟的,太淑妃娘娘那边自有锦衣卫会去通知,至于景老夫人那边嘛,就劳烦贤王受累亲自跑一趟了。”顾北羽莞尔,“应当的。”顾禾没再逗留,很快带着小皇帝离开了。恭送皇帝御驾离开以后,苏颖才不解地看向顾北羽,面上仍是有些惊魂未定,“殿下,今日之事莫非是您一手安排?”顾北羽从外面收回目光,面上露出一抹笑,“我说过,这几日我就能把聂双双处理好的,今日之后,相信外祖母和母妃都不会再往我身边塞女人了。”苏颖叹气,“可你这样也太冒险了,万一皇上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对苏颖来说,小皇帝不仅仅是当今天子,还是她大堂姐的亲生儿子,她的小侄儿,对方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良心上都是过不去的。顾北羽宽慰地笑了笑,“放心,有摄政王在,皇上绝不会出任何意外。”苏颖抚了抚胸口,“那接下来怎么办,殿下真要去右相府通知外祖母吗?”“当然。”顾北羽眸色渐渐深浓起来,“不仅仅是我要去,就连你也得陪着我去。”“我?”苏颖怔了一下,景老夫人不待见她,这些日子她看得很明白了,如今主动送上门去,一会儿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别怕!”顾北羽看出了她眼中的担忧,握紧她的手,“我之所以带你去,不是让你去受气,而是让所有人都明白,你才是贤王妃,才是我顾北羽的妻子。”苏颖听罢,心中顿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她眉心慢慢舒展开来,朝他笑笑,尔后点头,“嗯。”一柱香的功夫后,顾北羽带着苏颖来到了右相府。因为事先没通知,右相府所有人都不晓得,所以门房进去通报的时候,景老夫人满面震惊。“快快请他进来。”门房跪在外头,小声道:“老夫人,贤王殿下的意思,要咱们阖府上下出去迎接。”“什么!”景老夫人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她这个小外孙以前从来不摆王爷架子的,今日竟然主动要求所有人都出去迎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觉得很蹊跷,于是又问:“贤王殿下可是一个人前来的?”“不是。”门房道:“还有王妃娘娘。”景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顾北羽带着他的王妃来右相府,还特意让右相府所有人出去迎接,这不是示威是什么?“苏颖这贱人!”景老夫人暗骂了一声,吩咐程氏,“让人去通知各房各院,到大门外迎接贤王殿下和娘娘。”即便她讨厌苏颖,可到底人家是王妃身份,她不可能与对方拗下去。盏茶的功夫,右相府的人就齐整往大门外站了,纷纷给坐在华美软轿上的贤王顾北羽和王妃苏颖叩头行礼。透过窗帘缝隙,苏颖瞧见了下面的情况,她不安地绞着帕子,偏头看向顾北羽,“殿下,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过分?”纵然顾北羽这般珍视她,她很开心,可让右相府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出来迎接,她这王妃的架子未免摆得过分大了,景老夫人今后不恨死她才怪。“过分什么?”顾北羽冷冷挑唇,“本王的王妃头一次回外祖家,他们不过是依着礼数出来迎接罢了,并无逾矩之处。”苏颖说不过他,只好叹气,“那咱们赶紧下去,免得外面的人跪久了该心生怨念了。”顾北羽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就是心善,这般行事,往后我不在,你一个人可怎么办?”苏颖大惊,“殿下为何会不在?”他的话让她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来,心底某处慌乱得厉害,也痛得厉害。顾北羽偏移开目光,没说话,片刻后,拉着她的手慢慢掀帘下去。苏颖还未从他方才的那句话里面回过神来,仍有些心不在焉。顾北羽握紧她的手,低声道:“第一次回外祖家,专心些。”苏颖马上回过神来,脸色微微红了红,不动声色地挣脱顾北羽,在众人面前挺直而立。顾北羽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景老夫人本就是没跪的,自苏颖下来后,如刀的目光就一直剜在她身上。顾北羽握紧苏颖双手的那一幕,苏颖因娇羞而抽回手的那一幕,顾北羽在她耳边低语的那一幕,全都被景老夫人尽收眼底。面部肌肉有片刻僵硬,景老夫人上前来,笑看着顾北羽,“殿下今儿个怎会想到来右相府?”顾北羽眼神也温和,笑了笑,“自从大婚后,本王还未曾带着王妃回过外祖家,难得今日休沐,所以就带着她过来走一趟好让外祖家的人都认识认识王妃。”景老夫人的脸僵得更厉害了。人家根本不是有要事,就是因为闲着无事才会带着新婚不久的王妃特地来给外祖家的人认识一番。十足说明人家夫妻感情很好。顾北羽从前在景老夫人跟前不会自称“本王”,今日却一反常态,足以见得他把自己与右相府的界限划得多么分明。景老夫人心陡然沉了下去,脸上还是得保持微笑,“王妃还真是个水灵的妙人儿。”事实上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否则这么短的时间,怎会让她这位小外孙胳膊肘子往外拐?苏颖也不笨,景老夫人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她掂量得出来。“颖儿给外祖母请安。”她双手交叠,微微屈膝,神情恭谨。景老夫人盯她良久,僵硬笑道:“王妃快起来,老身可受不起你这一拜。”果然不出所料,苏颖低垂的眼眸划过一丝了然。自己今日陪同殿下来,终究是惹恼了景老夫人。顾北羽看一眼景老夫人,又看一眼苏颖,捏了捏眉心,直接开口,“外祖母今日可有空闲?”景老夫人愣了一下,“这不殿下和王妃都来了吗?便是没有空闲,老身也自该抽出空闲来招待你们。”说完,景老夫人回过头递个眼色给程氏,“快请殿下和娘娘里面坐。”“不!”顾北羽打断了景老夫人的话,“外祖母有空闲就好,本王没那么多时间在右相府耽搁,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什么正事?”景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这二人既然专程来了右相府,难道不就是苏颖为了显摆示威的么?这还没去里头坐坐,就打算离开了?顾北羽道:“本王府上今日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皇帝陛下去府上耍玩,被聂双双唆使爬树摘枇杷,不小心摔了下来。”景老夫人蓦地睁圆了眼,老脸惨白,“如何了?”顾北羽仔细观察着景老夫人的表情,缓缓道:“皇上虽未受伤,却吓得不轻,摄政王不打算放过此事,已经让人把聂双双押送至北镇抚司,准备让锦衣卫指挥使薄卿欢亲自审理。”景老夫人心中大骇,面上却不敢露出多余表情。聂双双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蹄子,才刚刚进府,怎么净给她惹事儿?“聂双双死到临头,非要说自己是受了外祖母和我母妃的指使。”景老夫人苍老的身躯一颤之后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顾北羽眼神似笑非笑,“本王就在想啊,外祖母和母妃这样贤明大义的人,怎会唆使这种人去害年仅两岁的皇帝陛下,聂双双显然是预感自己活不了了,所以想拖人下水,她大概想着一旦牵连到外祖母和母妃,就能连带着整垮本王。”冷笑一声,顾北羽接着道:“可本王又岂是那等糊涂之人,谁干净,谁肮脏,本王一眼就能看出,外祖母,你说是?”景老夫人陡然回过神,神情暴怒,“这个聂双双简直死不要脸,老身何时指使过她!”“嗯。”顾北羽点点头,“本王也觉得外祖母并非那种龌龊之人。”听到“龌龊之人”四字,景老夫人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此事既惊动了薄大都督,绝不会容易善了的,为了洗脱外祖母的嫌疑,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去北镇抚司澄清一下。”景老夫人被噎得只能暗自咽下一口混着血腥味的闷气,心中早已把聂双双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当初挑选的时候,程氏还一个劲儿地在她跟前吹嘘聂双双如何如何好,脑子如何如何聪慧,对付一个苏颖完全不在话下,如今倒好,自个儿没本事爬上贤王的床,倒是先把那位皇帝小祖宗给得罪了。想到这里,景老夫人心头一阵愤懑,转头死死瞪了程氏一眼。方才顾北羽他们的谈话,程氏全都听到了,此时在接收到景老夫人的眼神,她哪里还不明白景老夫人这是在责怪她择人不淑了。脸色变了变,程氏正想开口解释,却见景老夫人已经让人去准备马车了,根本没打算听她解释什么。顾北羽深深看了一眼程氏,在对方略略惊恐的眼神下拉着苏颖回了软轿。景老夫人的马车紧随其后,一行人没多久就到了北镇抚司。北镇抚司这个地方,很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候,上一次还是泰和帝犹在人世的时候,顾乾因为太仆寺卿贩卖皇室御用马一案而被景瑟设局被废黜,那一次只有泰和帝、薄卿欢、顾乾、景瑟和赵念几人。这一回的阵仗比那次更甚。顾北羽他们来的时候,小皇帝、太皇太后、景太淑妃、摄政王、薄卿欢都已经在公堂依次坐了。聂双双被镣铐束了手脚,头发蓬乱地跪在地上。薄卿欢是主审官,自然高居主位。以小皇帝为首的其余众人都在旁听席上坐着。入得公堂,顾北羽、苏颖和景老夫人依次给那几位行了礼之后才站起来。看了聂双双一眼,景老夫人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景太淑妃,对方面色亦是不大好。景老夫人捏了捏拳,在宫婢的安排下往旁边一坐。薄卿欢一拍惊堂木,眼神冷冷看向聂双双,“堂下聂氏,你今日唆使皇上爬树摘枇杷不慎摔下来,可知罪?”聂双双一下子惊恐地抬起头来,“不,不是,大都督明察,奴婢没有唆使皇上爬树。”薄卿欢问:“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唆使皇上爬树?”聂双双一噎,旋即将目光转向苏颖,伸出手指着她,“是贤王妃,是她唆使皇上爬树的,奴婢当时已经极力劝阻了,王妃偏不听,说皇上既然喜欢,那就由着他好了。”苏颖脸色一寒,“聂双双,你别血口喷人!”事到如今,聂双双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目色一厉,“王妃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授意?奴婢不过一个小小侍妾罢了,若非王妃你点头,奴婢哪里敢让皇上踩着肩膀去摘枇杷?”薄卿欢看向苏颖。苏颖大怒,“聂双双,当时在芳华,这么多丫鬟婆子可都看着呢,本王妃已经劝了多次,是你自个儿非不听唆使皇上去摘枇杷,如今当着这么多人,你敢把这屎盆子扣在本王妃头上?”见到苏颖生怒,聂双双越发得意,“如果真像王妃所说,是奴婢非要皇上去摘枇杷的,那么当时王妃娘娘你也在场,就算不是身为姨母的责任,你作为臣妇,为何不及时阻止?岂不是有帮凶之嫌?”“你!”苏颖气得脸色铁青,她从前在晋国公府的时候何曾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女人?顾北羽拍拍她的手背,宽慰,“稍安勿躁,一会儿有她受的。”手背上传来的温暖让苏颖慢慢平静下来,她看了顾北羽一眼,在对方染了笑意的眸光注视下缓缓点头。这时,摄政王突然发话了,“本王记得当时在贤王府内院,聂氏突然大喊自己受了景太淑妃和景老夫人的指使,正巧今日两位当事人都在,本王想从你们身上得到确切答案,此事……可否为真?”景太淑妃和景老夫人齐齐黑了脸。景老夫人站起来,“还请摄政王容老身一言。”摄政王抬手,“老夫人请说。”景老夫人冷沉的目光狠厉剜了聂双双一眼,矢口否认,“这聂氏恶妇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死到临头竟然想把老身和太妃娘娘拉下水,这是十足的污蔑,老身根本不识得此人!”聂双双不敢置信地看着景老夫人,“当初分明是老夫人你安排我进的贤王府,你怎么能翻脸不认账?”景老夫人冷哼,“休要口出狂言!老身何时得见过你!”景太淑妃见状,已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是打算弃车保帅了,她死死盯着聂双双,脸色难看,“聂氏,你胡说什么,当初是哀家让你入的贤王府,与哀家的母亲有何干系,你若胆敢再污蔑一句,这构陷朝廷一品诰命太夫人的罪名,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聂双双赤红着眸,四下扫了一眼,恰见的都是一双双冷眼。这一刻,她才猛然警醒过来,自己从来都只是景老夫人和景太淑妃对付苏颖的一颗棋子,她若是能成功,将来就还有贤王侧妃之位等着,甚至当上王妃也有可能,但她早早就败了,那她这条命便是贱命,景老夫人和景太淑妃想如何践踏,还不是她们母女一句话的事儿。谁让人家身份尊贵呢?不管是身为一品诰命太夫人的景老夫人还是身为先帝宠妃的景太淑妃,不论是谁,都不是她聂双双惹得起的。如今人家母女一口否认之前对她说过的话,景老夫人甚至否认见过她,她还能怎么办?想到这里,聂双双满脸绝望,只能向顾北羽投去求助的目光,“殿下,求殿下帮妾身说句话,妾身……”“聂双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北羽冷声打断,“事已至此,你还想让本王为你求情?痴人说梦!唆使皇上爬那么高摘枇杷摔下来受了惊吓,如今又出言污蔑本王的母妃和外祖母,简直死有余辜!”聂双双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苏颖步步紧逼,“别忘了,你当时说自己受了景老夫人和景太淑妃唆使的时候,摄政王就在现场,如今才想起来要否认?怕是晚了!”苏颖的眼神森冷而锐利,扎得聂双双心如死灰。薄卿欢挑了挑眉。景太淑妃见聂双双被逼入绝境,生怕她一会儿把自己与母亲的那些密谋捅出来,马上抓住机会就使劲抨击,“皇上,太皇太后,薄大都督,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哀家和我那年迈的母亲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这般诬陷,薄大都督若是不定个罪名,哀家不服!”一直没说话的太皇太后安抚完小曾孙,这才垂眼看过来。其实这种事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她在后宫斗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穿,无非是景老夫人想利用一个小丫头来挑唆贤王与贤王妃的关系继而间接与她那位死对头晋国公夫人斗,如今事情败露倒打一耙罢了。太皇太后心知肚明,但她并不打算挑破,说来说去,这都是景氏和苏氏早年因为苏乐瑶的死而结下的仇怨,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纵然她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遇到这种事也不可能过分偏颇哪一边,毕竟后宫争斗关系着前朝命脉,一边是文官之首右相府,一边是战功赫赫的晋国公府,偏哪一边都不对。既然景太淑妃和景老夫人都想不动声色地弄死聂双双以了结此事,那她也没必要去过分挑明事实给那二人没脸,顺了她们母女的意便是。清了清嗓子,太皇太后道:“有这么多证人能证明聂氏污蔑构陷景太淑妃和景老夫人,那么哀家认为此案可以结束了。”太皇太后这是在变相提醒薄卿欢,没必要再往下深究,这种事一旦把真相扯出来,丢脸得很。薄卿欢还是头一次审理这种小案子,是非曲直,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了,只不过,上位者都说了不能继续审下去,那他也乐得清闲。再次一拍惊堂木,薄卿欢断言,“罪妇聂氏,唆使皇上爬高心怀不轨,后污蔑构陷当朝一品太夫人和太淑妃,罪加一等,判刑腰斩,三日后处决!”“不——”薄卿欢话音才落下,聂双双就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来,泪眼婆娑地看着顾北羽,“殿下……殿下救救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她此时又悔又恨。悔早前不该嘴贱同意小皇帝去爬高摘枇杷,悔自己低估了小皇帝,以为这就是个两岁的小傻子,谁曾想比传言更腹黑,小小年纪就有心机,实在可怕。小皇帝只是受了惊吓,而她却被尿了一脸,如今有罪过的却是她!她更恨,恨景老夫人和景太淑妃这对蛇蝎母女,利用她的时候,什么好处都给她,甚至还帮她安顿好了乡下的母亲和弟弟,如今见事情败露,态度马上就来了个大转弯,母女俩一唱一和将她推入死人坑。顾北羽看向聂双双,冷淡的眼神微微恍惚。那日答应了母妃会收了聂双双,可是回去以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想碰这个女人,甚至一想到他是外祖母安排来膈应苏颖的,他就觉得恶心,所以才会彻夜未眠想了这招,利用小皇帝去对付聂双双,先把这个女人逼入绝境。聂双双只是个眼皮子浅的乡下人,情急之下定会把景太淑妃和景老夫人抖出来,这种时候,被“诬陷”的两位当事人为了保全自身,必定会想方设法弄死聂双双。这一招窝里斗,是让他外祖母和母妃收手的最好办法。拉回心思,顾北羽暗暗瞥了一眼景老夫人和景太淑妃,见那二人的脸色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他眼波微漾。聂双双已经被拖了下去待行刑,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薄卿欢胸前的伤口还未大好,打了招呼以后先行离开了。太皇太后带着小皇帝回了宫。摄政王顾禾没多久也跟着离开。公堂内还剩下景太淑妃、景老夫人、顾北羽和苏颖四人。顾北羽递了个眼色给苏颖,苏颖翘了翘嘴角,看向景老夫人,“外祖母,那聂氏不识好歹,竟敢当堂诬陷您,好在老天开眼,让她不得好死,您放心,您是一品诰命太夫人,没人敢骑到您头上作威作福的。”苏颖亲昵地挽着景老夫人的胳膊,那模样,十足一个孝顺的孙媳妇。然而对于景老夫人来说,苏颖这番看似好听的话,就等同于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裹着屎的糖,让她恶心到有口难言。景老夫人哑巴吃黄连,一口闷气从喉咙口滑了下去,脸上笑容僵硬,“说得是啊,这等恶妇简直死有余辜!”苏颖还是笑,偏头看了看旁边的景太淑妃,“只是可惜了,母妃一片好意送个妹妹来给我作伴,谁料这才数日的光景就生了事儿,母妃,您要不再送一个妹妹来,儿臣定会好好调教她的。”景太淑妃一脸阴沉,面部抽搐。再送一个来给你们设局陷害么?下一个,或许就不是被腰斩,而是被千刀万剐了!景太淑妃回想起整件事,又看到苏颖面上的虚伪笑容,哪里还能不明白,从头到尾,都是苏颖这贱人在演的一场戏,竟然惊动了皇上和摄政王,轻而易举除去了聂双双这枚重要棋子。简直气煞她也!出了北镇抚司大门,苏颖对着顾北羽道:“殿下,要不咱们送外祖母回府?”顾北羽颔首,“如此甚好。”景老夫人触及到苏颖的目光,突然间就想到了晋国公夫人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她猛地一个寒颤,“不,不必了,老身自有右相府的家丁护送,贤王和贤王妃想必还有事,就不劳烦你们二位了。”苏颖笑意盈盈,“外祖母,一点都不麻烦,刚好颖儿也有很多话想对您说呢!”景老夫人早就气出了内伤,她恨不能避苏家这些毒蛇远远的,哪里还想听苏颖说什么体己话,再次摆手,“老身今日身子不适,先行回府了,贤王妃若有什么话,待改日得空了再来右相府说。”苏颖眨眨眼,目送着景老夫人离开。马车走远后,苏颖又看向景太淑妃。景太淑妃眸色沉冷,显然怒意不小,可这个哑巴亏是她自己造成的,即便再怒,也得乖乖吃下去。冷哼一声,景太淑妃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