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寂言知道自己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选择,他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对陈亭焕卖题一事置若罔闻,踏踏实实地参加殿试,仕途不能平步青云亦可稳稳当当,无非是多奋斗几年罢了,他与沈小姐之事虽然渺茫,但至少还留了机会。
另一条是检举陈亭焕之罪。若这样事情便闹大了,莫说陈亭焕会掉脑袋,牵扯下去,势必要引出朝廷派系之争,沈得年的政敌绝会趁机落井下石,沈氏父子获罪被贬几乎是毫无疑问的。而试题泄露案一出,今次恩科必要重考,他可趁机崭露头角再夺三甲。再者,因他的检举而搬倒了沈得年,他或能得到其朝堂政敌王丞相的青睐,那可是当朝一品,比沈得年更权高,更根深的人物。
一边是沈小姐,一边是青云路。
邵寂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初从如玉那儿得知试题泄露的消息,他震惊之余便是满腔的愤懑与不甘,只觉得自己一心以为可让他鱼跃龙门的恩科被歹人作乱,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可悲的牺牲品。而现在,在分析了形势,坚定了心思之后,他忽然觉得踌躇满志,只觉这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个机会,时不我待!
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在殿试开始之前拿到陈亭焕卖题的罪证,然后交给王丞相,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了。邵寂言想,既然陈亭焕卖题是通过他的外室梅姑娘,那么梅姑娘那里或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况且梅姑娘一介妇人,没陈亭焕那么老道机警,从她那儿入手最合适。
他原想让如玉先入梅姑娘家中打探,只要寻得证据的所在,他再想办法取出来便是。然当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如玉之后,她却出乎他预料的一口回绝了。
邵寂言有些吃惊:“你不想帮我?”
如玉脱口道:“我自然想帮你了。”
邵寂言想了想道:“这不是什么坏事,虽说是擅闯民宅,但咱们是搜集证据。他们泄露考题谋取私利,这是犯了国法了,咱们揭发他们是正义之举,阎王老爷不会记你的过,说不定还会记你一功呢。”
如玉道:“我知道了……”
“那你可愿意了?”
如玉仍是摇头。邵寂言眉头微蹙,愈发糊涂了。如玉有些为难地道:“有件事我没告诉你,那个陈老爷和沈家是亲戚,他是沈小姐的舅舅。”
邵寂言愣了一下,随口道:“是吗……”
如玉点只当他才知道,便道:“是啊。按你说的陈老爷犯了国法,肯定要被皇帝老爷治罪了,沈小姐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舅舅受罚。你不是喜欢她,还要娶她做媳妇儿的吗?她若知道是你告的状,肯定要生气不理你了,说不定就不愿意嫁给你了。”
邵寂言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选择有什么错,他虽有私心却非蓄意陷害陈亭焕,是陈亭焕自己触犯国法,理当得这个结果。可这会儿望着如玉一脸的真诚与单纯,让他觉得自己的自私与虚荣立时无处可藏。
如玉见他不说话,又好言劝道:“寂言,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考中了,他也没害着你,你就假装不知道,只当是为了沈小姐就好了。将来沈小姐知道你放了她舅舅一马,定要更喜欢你的。”
邵寂言又愧又窝心,只道:“你很希望我娶她吗?”
如玉被问得一怔,随即淡淡地笑道:“是啊,你喜欢她嘛。”
邵寂言语塞,心脏似被人狠捏了一把,滞了半晌只幽幽开口道:“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能娶她,而娶一个人也并不一定很喜欢她。”
如玉没听明白,怔怔地望着邵寂言,努力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许久才露了些了悟之色,道:“我明白了,你喜欢沈小姐,但是她的舅舅犯了国法,你要伸张正义所以不能包庇他,但是这样就要让沈小姐伤心,她就不能嫁给你了。”
邵寂言愣了,扯了扯唇角,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多少带了些自嘲。
如玉却觉他是在苦笑,愈发为邵寂言和沈小姐这对“苦命鸳鸯”而心疼惋惜,想了想,道:“要不你把这件事告诉沈小姐吧,让她去劝劝她舅舅,或者陈老爷愿意自首呢,这样或能罚得轻些,你和沈小姐还能做夫妻的……”
“如玉。”邵寂言打断她,他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了,她说得越多,越让他觉得羞愧,他不想被动摇。
邵寂言望着如玉认真地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主意已定,不管你帮不帮我,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别再说下去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