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骗枭 冯精志 1921 字 1个月前

一大早,林寿山和他到郑家,接上郑家父女,说到白云山玩去。车刚启动,林寿山又提出码头上还有点事,就先赴码头。事几分钟就办完了,在去白云山之前,他们不过是在码头上随便走走。

刘亮靠着船栏发怔。卞老弟变了,不仅衣着打扮变了,而且和老兔崽子林寿山打得火热。他当初不是和自己一样恨老兔崽子吗?怎么几天没见就穿上一条裤子了?老刘亮想不通时,船下传来他所熟悉的夹着江南口音的官话。

“这是我刚刚买入的那条船,它怎么跑到广州来了?”卞梦龙像是刚刚发现什么似的,仰起脖子看看船体,当和从上往下看的刘亮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目光匆匆划过,像是从来不曾相识过。“表哥,这真是你的船?”郑丽珠惊喜地拍着手。

“很像。”他边打量着边无甚把握地说。

林寿山用胳膊肘捅捅郑达天,“你看,我这外甥连自己的船都不认识了。”

“他的船怕是太多了。”郑达天半信半疑地说。

“卞老板!”船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声。

人们往上望去,只见一个穿全套西式船长制服的中年人朝他们啪地打了个立正,然后顺着舷梯跑下来。

“还真是我的船。”卞梦龙不以为然地对左右说。

船长跑过来,又是一个立正,“卞老板,真没想到在广州会遇见您。全体船上人员听候您的吩咐。”

卞梦龙朝他摆了下手。“对我就用不着这么多礼仪了。”他皱起了眉头,“我早就说过,这船买来就是条旧船,一定要先整备一下,重新涂涂漆再下水,可你们就是不听。看看,现在它旧得我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船长一挺胸,“回去后一定照办。”

“还有,”卞梦龙随手拂去船长制服兜上的一根鸭毛,“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你的潮州话要好好改一改,跑运输,在各个港口跑,官话总说不好还行。”说着右手往上一抬,“前面带路。”

船长直着腰板上了舷梯,一行人鱼贯而上。

在船长和大疤拉的扒拉下,全体水手已排成两列,拍着巴掌欢迎一行人通过。郑达天是商人,郑丽珠才刚刚脱离学生生活,父女俩哪里经过这种半军队化的场面,从队列中通过,都高兴得放光。

在船上转了一周,进了船长室。

待全都坐定,卞梦龙将同来的人向船长简单做了下介绍:“这是我的舅舅,这是我日后的岳丈,这位女士是我日后的妻子。我快结婚了。”

“不成敬意。”船长赶忙掏出了自己的金怀表。

卞梦龙不屑地一挥手,用指头敲打着桌面,“既然在广州碰上了,也好,跟潮州方面的合同履行完之后,泊到广州来,为我岳父的商号免费运一年货,要跑几趟远海,这笔费用嘛,就算我给我丈人家送的聘礼了。”

“明白。”船长又一个立正。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郑达天忙向卞梦龙拱手。

他却如同没看见,继续敲打着桌面,“船长,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问了,过几天我给上海公司里发封信就行了。”

“明白。”

一行人顺着舷梯往下走时,大疤拉使劲抽动鼻子嗅了嗅。“拉的是鲜货。”船长赶忙说。

“马上给你们卸。”大疤拉说完向他扮了个鬼脸。

船长这才擦擦脑门上的汗,长长地出了口气。

一轮暗红色的满月挂在窝棚上方,墨蓝色的天穹上镶嵌着无数颗清冷的星星。

窝棚里没点灯,月光透过窝棚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进来,铺在刘亮的身上。他抱头坐在灶上,犹如一块石头。

灶里冰凉,锅里是没煮的米,灶边放着一块浸透了桐油的砖头。

附近传来一阵猪的嚎叫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窝棚门口。咚的一声,是一只被牢牢捆住的猪扔在那里了。

窝棚门被推开,大疤拉哈腰进来,手里提着三只烧鹅。

他尴尬地站了会儿,说:“刘哥,是他叫我给你送来的。”

刘亮状如槁木死灰。

“他还说您对他恩重如山。他今生今世永志不忘。”

刘亮仍无声无息,纹丝不动。

大疤拉坐到了灶台上,两个昔日的津门老混混儿就这么脸对脸地坐着。

大疤拉把巴掌轻轻地抚到刘亮右腿的创口上,低声唤道:“痛吗?实在扛不住了,您就喊出来。”

“痛!”刘亮喊了出来,“痛得受不了哇!”

“刘哥——”大疤拉狂暴地往自己腿上狠命一砸,“您就别记挂他了。他跟您压根儿不是一道儿!”

刘亮渐渐平息下来,淡然而疲惫地说:“东西,拿回去,我不要;话,收回去,我不听。他不是拿我们当猴耍当枪使吗?告他,我认了;他不是怕我撂了他底子才送这送那的吗?告他,我成全他,他的来路,从我刘亮嘴裏不会露出半个字。还有,这把子钱是他在这儿干活的工钱,带给他,告他,从前我刘亮总觉得混混儿是黑道上的,现在才算明白,咱这混混儿比他活得规矩、本分、实在、豁亮,为啥?因为咱还算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