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棠走到卫生间门口往里看去,里面的空间不大也就三四个平方米左右。正对着门儿靠墙安放着着个白色的陶瓷坐便马桶,里面的内壁上附着一层斑驳黄褐色的印迹,显见得是很长时间没有人刷洗过了。北侧不大的地方竖着摆放着一台洗衣机,南侧是个洗漱台,紧贴着洗漱台前的南墙正中比洗漱台台面高了二十厘米左右,安了一面高约四十厘米、宽约三十五厘米的镜子,西墙靠南的位置上镶嵌了三个高低适中的玻璃架,架子上摆放了一些洗漱用品。唐晓棠的目光落在了这几个玻璃架子上面,她的秀眉一挑,转头看了看吴志军。吴法医也几乎在同时看向了唐晓棠,他的脸色难堪起来,抬手指向了玻璃架,怒声问道:“小王、小李子,这活儿是谁干的?”王宏和李宝胜都是分配过来时间不长的新人,王宏是法医、李宝胜是技术员,他俩看吴志军变颜变色的厉声责问,连忙探头往卫生间的玻璃架看了过去。只见最下面一层的玻璃架上放着两把木制梳子,肉眼就能够看得很清楚,其中一只梳子的齿间缠绕着几根长头发。王宏和李宝胜都是听人吆喝的角色,老法医和老技术员让他们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能擅自去提取痕迹物证。刚才他俩负责厨房那一块,卫生间这边就没有过来仔细查看过,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重要的物证和检材没有被提取。吴志军发作完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拿人家两个小孩儿撒气的嫌疑,可是他也是忍不住呀,关键这个失误被唐晓棠看见了,吴法医的一张老脸有点儿挂不住了。说得严重一点儿,这已经不能叫失误,这是一种失职行为、是重大事故。设想一下,假若这个现场只有这一处有价值的物证,而我们的法医技术人员由于自己的粗心大意却把它遗漏过去,这个案子很可能就会成了一桩死案。即便是抓回来人了也无法拿有效的证据来锁死犯罪嫌疑人,用证据把嫌疑人和案件联系起来,最后只能把罪犯放了,那后果就太严重了。王宏和李宝胜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是他俩也觉得自己很无辜,齐声辩解道:“吴老师,我们不负责卫生间这一块,这跟我们没关系。”吴法医还没说什么,唐晓棠听到他们俩这么说,猛然回身怒视着王宏、李宝胜,厉声说道:“你们俩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们再给我说一遍!”王宏、李宝胜愕然愣住,看看唐晓棠那凌厉的眼神,二人不敢跟她对视,神色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唐晓棠的胸脯剧烈起伏,冷笑一声说道:“照你们俩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假如有人向你们报警说,在这个屋子里躲藏着一个逃犯,你俩进来这个逃犯正在门厅这儿站着。那好了,把人往住一铐带上就走,家里面也不搜查了,是不是这样做对你们来说就很正确呀?”王宏和李宝胜的脸红了,他俩脸上的委屈变成了羞愧的表情,把头低得更低了,小声说道:“不正确,必须要搜查一番---我---我们错了唐支,我们这是在推卸责任,不是对工作负责的态度。”唐晓棠没有理睬他俩,转向吴法医不太客气地说道:“吴支队,你的人该多给上两节政治思想课了,提高一下他们的思想意识。光注重业务培养是不行的,也没见业务上有什么好的表现呀,这是要给我把招牌砸了吗?”吴志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后槽牙闭上了眼睛。唐晓棠伸手拍了拍吴法医的肩头,转向王宏和李宝胜,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看来你们俩还不太蠢。是,你们是新同志,我还连你俩的名字都叫不上来,但不能因为是新手就在工作中不积极、不主动、缺乏自主性。你们当然要多听老同志的、在业务上多向老同志学习,因为他们毕竟有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嘛。但不能像是个木头人似的,推一下动一下,没人推就原地不动,那怎么能行呢。长了个脑袋不是光为了吃饭用的,要用脑子来思考问题,要多观察、多思考,善于发现和捕捉细节和那些不容易被人注意到、或是容易忽略掉的盲点,加强主观能动性,这样你的业务水平才能得到锻炼和提高。不要什么都等着吴老师来分配,他是怕你们毛手毛脚破坏了现场,才会事无巨细地提醒你们、吩咐你们。如果你们做的好,能让他放下心来让你们去做,他犯得上为你们操那么多心嘛。工作中有失误是难免的,应该想着是为什么会出现失误,在下一次就要引起警惕,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不是首先想着怎么推卸责任。就像你们刚才说的,这块不是你俩负责的,跟你俩没啥关系,这话听起来也没错。那我就想问问了,你俩是哪个部门的呀?遗漏了重要物证检材没有提取,是不是你们这个部门犯下的严重过错?你们是不是这个部门的人?如果是的话,怎么能说跟你们俩没有关系?”唐晓棠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我言尽于此,开始吧工作吧,让吴老师也跟着你们丢人。”王宏和李宝胜如释重负,低着头迅速进入卫生间,从兜里掏出几个物证袋来,不仅把那两把带着少量毛发的梳子收进了物证袋,还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都小心翼翼地分别收到了几个物证袋里,并且用黑色的记号笔在物证袋外面分别做上了标记。其他几个留下来的法医和技术人员再不用吴志军吩咐,分别进入各个屋里、厨房阳台等处开始进行复勘复查,把一些疑似可能是遗漏了的物品用物证袋装好,再次细细地检查着各处,生怕漏过了什么地方。而在门口外面,一大队自于刚柱、李健以下十多个壮小伙子、还有那个拿着管钳、工具袋上来的小许,都站在那儿规规矩矩,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站在唐晓棠身旁的王师傅可是开眼了,这位唐支队长此时的气势和刚才那个和和气气的大美女完全不同,她的气场太强大了,说话铿锵有力,句句砸在点儿上,这屋里屋外十好几个大老爷们被她训得声都不敢出,她的官威重的很呐。王师傅正在暗自琢磨,发现唐晓棠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抖弯下腰来,等着唐晓棠发话。唐晓棠嘴角上翘露出笑意,和颜悦色地对王师傅说道:“王师傅,小许把工具拿过来了,咱们开始吧。”王师傅这会儿可不觉得这位大胸美女笑得很美了,他连忙冲还在门口愣着的小许一招手:“来,先帮我把马桶起出来。”小许急忙走过来进了卫生间,王师傅也跟着进去,师徒二人三下两下就把马桶弄了起来。站在卫生间门口面色不虞的吴法医一瞬间就进入了目中无人的工作状态,他抬起双手示意王师傅和小许:“慢一点,帮我把它翻过来底朝上,慢点、慢点---”吴法医让王师傅和小许把马桶翻过来扣在卫生间的地面上,请王师傅和小许先从卫生间里出去,因为里面的地方太狭小,站不下三个人。他蹲到马桶跟前凑近底部的排泄口仔细观察起来,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对王师傅说道:“老王,麻烦你和小许帮我把它搬到外面来,里面的光线不好。”王师傅和小许依言把马桶抬到了门厅的地中间放下,吴法医又蹲在了马桶跟前,把脸凑近底部的排泄口仔细地观察起来。王宏和李宝胜这时候很有眼色了,他俩一人拿着一个大手电蹲在吴法医身旁,打着手电照向污渍斑斑、黑乎乎的排泄口内,使吴法医看得更清楚一些。吴法医的脸离着排污口很近,他神情专注地往里面看了半晌,抬起右手说道:“长镊子。”有人迅速将一把细长的金属镊子放进了吴法医的手里,吴法医右手拿住镊子,左手把右面的衣袖往上撸了撸,然后用右手拿着镊子伸进了排泄口里。王宏是法医,他试探着对吴法医说道:“吴老师,是不是在找肉类组织呀,我来吧。”吴法医一边专注地操作着手里的镊子,一边语音平淡地说道:“先看,以后能上手了就让你来。”他把右手慢慢从排泄口里抽了出来,之间在镊子的头上夹着一丝纤维状白色物质。吴法医把镊子凑近眼前仔细观察了一番,瘦干的脸皮上皱纹堆起,声音有些异常地说道:“拍照、拿物证袋。”有技术人员迅速用专业照相机进行拍照,并且还有人把一个透明塑料物证袋撑开到吴法医的面前,吴法医小心翼翼的把夹在镊子上的那一丝纤维状物质放到了物证袋里。他对那个拿着物证袋的技术人员说道:“标记好、保管好,知道吗?”这个技术人员连连点头对吴法医下保证:“放心吴老师,我把它贴身保管起来。”一旁站着观察的唐晓棠微微一笑,这时的吴法医根本注意不到她,冷冷地说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然后他又把脸凑到了马桶的排泄口上,专注地观察起里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