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音(上)(1 / 2)

品花时录 英年早肥 1712 字 3个月前

只听陈羽说道:“小姐该知道,这荷叶荷花,美则美矣,却有一点是万分无奈的,那便是没有自由。须知,荷这个东西,人把它种在了哪片水土里,它便只有在那里生长,即便是再美,主人再爱它,它也动不得地方,为何?他是个死物嘛,不能自主,所以,也就只有暗地里乞求苍天,让那种下它的主人,给它一个好着落罢了。设若不是它,而是那会跑会跳的鹿儿,纵然是被关进了这院子,却也是无时不刻的想着脱身出去的,也就是没办法脱身罢了。”

顿了顿,陈羽又说道:“当然,也有那在院子里生活了几代的鹿,就忘了自己本来是奔跑在山林草原上的了,所以,也就不想出去了。而这些荷与这些鹿,便只能听凭主人处置罢了。看够了荷叶莲花,便来听听雨打残荷,玩腻了仙鹿牵衣,便杀了来吃鹿肉,这也是难免的事儿了。”

柳隐闻言静静地看着躬着身子的陈羽,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一个小厮说出话来倒是有些见地,那么依着你说,我是这荷呢,还是这鹿啊?”

陈羽闻言忙道:“小的不敢,小姐误会了,小的是说自己个儿呢!小的六岁的时候被家里爹娘二十两银子给卖了出来,辗转到了陈府做个没身份的下人。少爷奶奶们高兴了赏点东西倒也是有的,不过,心裏不顺了拿来打上几棍子出出气,这也是不断的事儿。这样看,小的可不就是和这荷叶这鹿是一样的嘛。”

那柳隐闻言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才说:“这样看来,你我倒是同病相怜了。”

陈羽忙道:“小姐这是说哪里话,小的我,可不敢高攀。”

柳隐闻言冷笑道:“高攀?呵呵,高攀?只怕我还不如你呢!”

陈羽闻言不敢接话,只是弯着腰站在那里。这时那柳隐说道:“你也不必弯着身子这般谦恭了,这裏原也没有外人,你就坐在那里,咱们说说话儿吧。”

陈羽应了一声“是”,便又如先前那般在石凳上坐了,只听那柳隐问道:“刚才我进来时,在这亭子里影影绰绰的看着有人,像是个女子,想来你这么晚出来该是与那人幽会来的吧?”

陈羽闻言一惊,刚想坐起来却就听那柳隐又说道:“你不必站起来,我不是你的主子,也不愿管你的那些闲事,你只陪我在这裏坐一会子就是了。”

陈羽闻言不敢作声只好又坐了回去。这私通之罪若是被府里知道了,可是要打死的,如今被这柳隐看见了绮霞,他竟是不敢争辩,只好乖乖的听话罢了,心裏只盼着这柳隐可千万要说话算话不要说出去。

柳隐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心事,却也并不说破,只是看着湖面上疏离的荷梗,良久才幽幽地说道:“你既有情人,应当知道这情字之重,当是可以贵过万事万物的,情到浓处,便连性命都顾不得了,又何况其他,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便是说的这个了。可是,为何总是有那么许多东西,让人遮蔽了自己的眼睛,还有自己的心,就忘记了那生死相守的誓言呢?难道说,情之一字,竟是虚妄不成?或者是,真的有东西是贵过情字的?”

陈羽想了想才答道:“小的见少爷奶奶小姐们常常的赏这荷花,说是荷花有多美,多高洁,小的却暗自想,这荷花再美,若无荷梗将它托上水面来,大家不是谁都看不到了吗?到时别说是开花了,只怕就要憋死在水底了。照此看来,这荷梗竟是比花要重要多了。这花便比如是那情字,而这荷梗,便是小姐口中的其他东西了吧?”

柳隐闻言道:“你每每以物喻人,竟是有些庄周的风范了,不曾想,这首辅大人的府邸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只是,你这说法我却不敢苟同!”

说着,她站起身来,双手抱肩迎风而立继续说道:“物之一理,每每天定,如这莲梗,生了来便是注定要做衬托之物的,又岂能贵过了莲花去?天生莲花,便是要光彩夺目的,又岂能以莲梗这细枝末节而要莲花来为之陪葬?”

晚风徐来,吹得蓼汀小筑上双手抱肩的柳隐下身的裙裾飘飘,越发的清气逼人。陈羽也站起来在一边听她说完,然后说道:“陪葬?小的不知小姐所言何意。”

柳隐便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陈羽的话一般径自继续说道:“难道说,为了要保住这莲梗不被人折去,便要舍了这莲花,让她转到别人枝头去盛开吗?殊不知,这莲花正恋着它,是断然不肯到其他枝上去的,它宁肯就此枯萎了,也不愿自己蒙羞!”

陈羽知道柳隐的故事,故而一开始便听懂了她的意思,只是听到这最后一句时,却不免心裏一跳,难道说,这柳隐因为被送到了陈府里来,竟已是存了死志吗?

当下陈羽思量了一番,然后说道:“小姐说的甚是,不过据小的想来,这也怨不得那莲梗,倒是该怪那莲花没有眼力,选错了自己的莲梗啊。这样为了自身一点利益就把自己的情份拱手送给别人的人,不过一介犬儒罢了,又岂值得这莲花为它枯萎呢?”

说完陈羽不待柳隐开口便又说道:“小姐博学多才,想必知道花蕊夫人的事迹吧?小的也是闲着时喜欢看书,从书上知道的。这花蕊夫人本是前蜀国的王后,国降之日,她做了一首诗,这首诗便是‘君王城头树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万将士齐解甲,竟无一人是男儿。’。小的读到这裏时便想,那蜀国国王之所以投降,想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这个时候,情这个字已经被他抛诸脑后了,这样看来,他不过是如花蕊夫人所说,是一个庸钝无能而又胆小如鼠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