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一愣,便问道:“您不买粮食啊?”
陈羽笑了笑并不答他便出来了,胡车儿见了牵着马走过来,却听陈羽自言自语道:“粮店虽多,但是却也有一家像样儿的龙头。若是这廪实行能领着降价的话,那么长安城的粮价很快就可以被拉下来,因为他们底子太厚了,其他粮店都不得不看着他们的脸色行事。而即便是其他店都不动弹,等到廪实行都快撑不住的时候,朝廷的粮食也该运来了。这样一来,福泽的是长安的百姓啊!可惜的是,他们却不愿意这么做,这赚的都是穷苦人的钱哪!”
想到这些,陈羽又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商人逐利,本就是天性使然,面对着这个挣钱的大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呢。
胡车儿听他说话不敢搭腔,直到陈羽叫了他一声,说道:“走吧,咱们去那些贫苦人家住的地方去转转。”
胡车儿答应着也上了马,陈羽骑马跟在他身边,两个人奔那城西南而去。
整个长安城恰便是一个矩形,最北边中间的是皇宫所在,皇宫南边就是朝廷的各个衙署;东边住的多是些勋戚显贵,乃至皇子王孙们,这两处的交界地,便是闻名天下的平康里;城中除设有东市西市供大批交易之外,城南也多是些商铺以及很多货栈商号,当然,这裏也住了大量的平民;而长安城的西南角,住的却多是些生活水平相对较低的贫民了。
说他们是贫民,在这天下盛世的光景下,不免有些犯忌讳,其实他们中还是有不少人家都是生活得可以的,只是相对于那些做生意的商人等等差了许多罢了。
可是长安城何其之大,所住人物自然也是鱼龙混杂,其中除了有爵位的人家之外,也多是富商大贾,所以,他们便显得贫穷了。
陈羽还记得上次来这裏是来帮后花园子角门那里看门的周二看他家的房子,那里早已被人卖了,不过却没有翻盖,仍是那破旧的屋子院落,裏面住了三户人家。当时还是春末,看这裏倒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可是这次肃杀之冬陈羽再次来到这裏,却与上次的感觉截然不同了。
这个时候,能想到法子挣钱的自然都是出门挣钱去了,家里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孤贫。陈羽把马交给胡车儿,自己信步在巷子里走,看那孩童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还在没心没肺的打闹嬉笑,便不由得替他们难受。
陈羽看到一家敞着门的人家里有位看起来有六十来岁的妇人正在搓洗衣服,便命胡车儿停在那里,自己走进去。
那妇人看见一个穿着一身华贵衣裳的人走进来,先是一阵害怕,想要闪躲,然后才看着陈羽脸上挂着微笑,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罢了。
陈羽走上前去说道:“大婶儿,我是到这附近找人的,没找到,看到您开着门,就想问您借口热水喝,不知道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妇人闻言放下心来,忙说道:“您是贵人,想要喝我家的水那是我们家的福气,哪有个不行的道理!您等着,三丫儿,去!给这位官人倒一碗热水来!”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去倒水,那妇人在一遍遍地把那手在衣服上擦,口中说着:“老身这家里,也没个坐的地方,您看这……”
陈羽忙道:“没事的!大婶儿,我看你们这附近的孩子都面黄肌瘦的,是不是吃不饱饭哪!”
那大婶儿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唉,吃不饱啊,大人孩子都吃不饱!孩子他爹去给人家卖力气,他娘去帮人家裁剪衣裳,我还在家里帮人家洗衣裳,可是这忙活一天挣的钱全都买成粗粮还不够吃。可是您说又能怎么着呢,谁让那粮食的价儿一天比一天高呢!”
这时小女孩端过了水来,陈羽接过碗来喝水又问道:“那,大婶儿,你们家里日常吃什么粮食?”
那妇人几乎没用想就说道:“高粱啊、荞麦啊,都吃,买回来再磨成面,做成饼儿吃。往年的时候,也还偶尔能吃点白面呀,米饭呀什么的,可是今年,连这些个都吃不起了,那些好东西就更别想了。”
陈羽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把水喝完了把碗递给那小姑娘,然后掏出兜里所有的铜钱来,然后又拿了一小块儿银子,一起递给那妇人道:“大婶儿啊,谢谢你的水了,这点钱拿着,不敢说吃好的,至少能让一家人多吃几顿饱饭。”
陈羽没敢拿银锭子,因为那个你即便拿出来,人家也不敢收。就这些钱,那妇人还是坚决不受,但是陈羽还是死活的塞给她这才从那家人家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和胡车儿两个人牵着马往巷子外面走,这时胡车儿看陈羽表情不太对劲儿,便说道:“爷,您也别难过,这赶上了灾荒的年景,是这样的。他们这裏住的人还是好的,那些个受了灾的地方,卖儿买女的还不多了去了。”
陈羽闻言点点头,心道这件事必须尽快的想出办法来,因为他注意到,包括那家人家祖孙三个在内,这裏的很多人到现在还穿着单衣。这情况陈羽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还用说嘛,衣裳便宜卖了,然后拿钱去买粮食了。吃饱和穿暖这两件事,还是吃饱比较重要一点,毕竟现在天还不是太冷。
但是,如果这样持续下去的话,像刚才的那户人家一样的,恐怕很快就要饥寒交迫了。
陈羽信口问道:“车儿,你说,怎么才能让粮食的价钱降下来呢?”
胡车儿闻言试试探探地问道:“羽爷,小的猜着,您是不是升官儿了?”
陈羽闻言一愣,看向他时,只听他说道:“小的也是猜的,您要是没有升官儿,干嘛关心这些个事儿啊,您家里可不至于吃不起粮食。”
陈羽闻言一笑,家里的事儿他一向不管,都是交给绮霞去料理,再以老总管宋维长帮衬着,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甚至于,陈羽直觉的就想到,自己家里肯定也已经备下了过冬的粮食了。那宋维长做了几十年的管家,岂会考虑不到这一点。
当下陈羽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却是说道:“你说说,怎么才能让粮食的价钱降下来。”
胡车儿闻言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要让小的我说呀,最简单最好使的办法当然是朝廷出面,拿出存着的粮食来放到市面上,到时候粮价自然会下来。可是呢,朝廷的粮食也不多了。所以,小的我觉得哈,嘿嘿,我说了您可不带跟我们爷说的,他要是知道我帮您想办法往下压粮价,非宰了我不可。小的我觉得,您既然是做了大官儿了,而且,小的猜着您做的应该就是那管粮食的官儿,那叫什么来着,是叫户部吧?倒不如您就让长安府的衙门里下一道命令出来,规定所有粮食的价格,否则店东治罪,到时候粮价自然就下来了。”
陈羽好笑地看了看他,这小子,居然能想起来利用计划经济由国家来统一价格的办法,倒也不简单。只是,这个办法,却是最不可行的。